01
又近清明了。转眼间父亲已经离开我二十年了，真快。父亲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仿佛他从来不曾离开。
自从离开家乡外出谋生，一晃也十几年了，其间，回乡的机会少之又少。父亲在时，我尚在读书。生前没有机会孝顺，身后竟然连祭拜的机会都很少，有时候想想，不觉泪下。不知道父亲在九泉之下，能否原谅女儿的不孝。
十年前忆父亲，曾诌得几句歪词，词虽歪，情却真。岁月又流过十年，再读旧时文字，对父亲的思念与爱依然不减分毫。
其一
故园孤坟明月照，残花又枯草。凄凉异乡小飘萍，纸钱难寄不日又清明。
闻道灵魂飞千里，料应看小女。红颜渐褪双鬓灰，人生难免千万莫心悲。
其二
漫天风雪又冬至，难止忆往事。十年泉隔徒相思，照片寄往天堂人笑痴。
云鬓见霜青春改，莫谓旧容在。十年生死两茫茫，昔日怀中小女亦沧桑。
02
父亲生于建国初，经过大饥荒的艰苦岁月，高中时期赶上文革失去了高考机会。后来因为成绩优秀被选去初中代课，后为乡村教师。
但因为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或许也是命运的安排，在生了几个女儿，欲生儿子而不可得的过程中，严重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被开除了公职，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民。
从我的记忆中，父亲就一直是勤劳的农民。他有极其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但命运捉弄，最终还是没有儿子。但这并不影响他爱女儿。
因为几千年来形成的历史原因，我很理解父亲想要儿子的心理。我更感恩那么重男轻女的他，却又是那么深爱着自己的几个丫头片子。
曾经有几次，别人要把儿子送给我父亲，我父亲都是不加思虑的断然拒绝了。他说，别人儿子怎么能比得上自己的女儿。
我见过不少生儿子而不得的人家都是想方设法去抱养别人家的儿子。也见过生儿子不得而整天对自己家女儿冷漠无情甚至暴力相向的男人。我理解那个年代那代人的重男轻女思想，我才更加感恩父亲的爱。
03
相对于普通的农民，父亲更重视孩子的教育，我们姐妹几个上小学时，父亲每天从田里干活回来，不管多累，都天天给我们辅导作业，监督我们背诗词，从来不会像别的男人一样出去打麻将，打牌。
与他农民的身份似乎格格不入，父亲的爱好就是读书，陪我们读书。然而当时太穷，家里书实在太少。父亲偶尔有事去市里，从没有给我们捎过零食，也不会给我们买新衣服，每次都会买几本书回来。
买的每一本书都不浪费，姐妹四个一个一个读，每一个读上几遍，尤其诗词一类，每个人背上一遍，我是最小的，轮到我，书已经破烂不堪了。
然而也有新书，就是单独给我买的，姐姐们长大一点时，我还小，父亲还会给我买适合小朋友的诗歌。我背过一大本的新诗，是单独给我买的，每一页的右上角都有各种不同的卡通花朵，印象深刻。好些首至今还记得：
小雪花，晶莹莹，千朵万朵开满城
小雪花，亮晶晶，一颗两颗像流星
04
晚上，点一盏小油灯，在一张小饭桌周围，姐妹几个一人一边，挤着写字看书，父亲也拿一本书，坐在一边，凑着一点微弱的灯光读书。看灯光太暗了，就来扭一下灯芯让灯变亮一点，或者修剪一下灯花。
当时用的灯是一种高脚灯，上面带一个风罩，边上有一个调节灯芯长短的小机关。是父亲特意为我们写字买的。当时很多人家用的都是小瓶子自制的没有风罩的灯。
记得家里通电是小学三年级时，通电的那一刻，我们姐妹几个在床上玩，三姐高兴的一跃而起，从床上摔到了地下。
然而即使通了电，村里依然是经常停电，一停几个月。油灯是我童年最深地记忆。
作业完成后，父亲会给我们读书，一边读一边讲，记得当年经常讲的三国故事和水浒故事。家里还订过一套人民文学，好像订了一年，父亲也经常讲读人民文学里的故事。
在当年连白面都不够吃必须一年吃几个月粗粮的岁月里，父亲一个农民能一年舍得掏出十几块钱甚至二十几块买书，是多么奢侈啊。
我记得有一次，父亲读人民文学里的一篇，非常感人的那种，小小的我，觉得抑制不住地啜泣了，又有点不好意思当众流泪。我告诉父亲，别读了再读我就要哭了。
父亲没有嘲笑我，好好的表扬了我一番，说我感情丰富适合当个大作家。从此一个作家的梦在我小小的心里萌芽。然而我终于没有成为作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劳动者。然而我依然感激父亲。
05
在父亲的引导下，我热爱阅读，即使阅读没有带给我经济上的财富，然而丰富我的心灵，开阔了我的心胸。不管是逆境，顺境，我以淡泊的心态接受一切命运的挑战或是馈赠。
父亲还喜欢给我们讲当前国际形势，什么金日成，铁托，南斯拉夫，小小的我听得似懂非懂，我还是喜欢听三国故事。
直到我们逐渐长大，每次几姐妹全部回家，晚上依然每天都有一场热闹的卧谈会。
家里住房简陋，三间瓦屋互通的那种，拉了两张布帘隔成了三间，中间一间算客厅，两边分别为卧室，父母一间，我们姐妹一间，中间仅隔了布帘，完全不耽误开小会。
聚在一起，睡在床上后，卧谈会就开始了，天上地下，国际形势，古往今来的聊到半夜也不觉疲倦。母亲不认识字，听我们讲的云笼雾罩的听不懂，早早就打起了鼾。我们在这鼾声中轻轻的聊到后半夜，方才依依不舍的进入梦乡。
父亲虽然没有如愿生到儿子，他以开阔的心胸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培育女儿，把全部的父爱给了女儿。虽然我们几个都不算成才，但日子也都过得去。
我们都有一个心愿，尽自己所能，让父母的晚年过得幸福，要比那些有儿子的父母过得更幸福。然而命运不济，父亲在中年时骤然离我们而去。那一年，父亲四十八岁。
06
父亲曾经说过一句话，也许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他说，人生最大的悲哀是看着自己的孩子老去。从这一方面来讲，父亲应该是幸福的吧。他不用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们老去，他去时，大姐也才二十七岁，我们都是年华正好。
漂泊异乡近二十年，有多少坎坷，历多少风霜，我常常想起父亲。在每一个失望甚至绝望的日子里，每一次想起父亲，我内心就充满力量，我要好好活，让父亲在九泉之下放心，让父亲安息。
图/来自网络侵权删
文/桐荫听蝉：80后宝妈，我手写我心，人到中年，捡起少年的文学梦，用键盘敲击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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