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夏秋，一所号称“中国最大”的驾校，耗资1.8亿元购买不超过1000个VR驾驶模拟器及相关软件和服务，用来模拟危险驾驶场景。这个模拟器上使用了HTC Vive pro 头显。
上述这些信息，是HTC Vive中国区总裁汪丛青在今年11月卡塔尔多哈的世界教育创新大会（WISE）上告诉投中网的。“HTC的VR产品已经在教育行业里有了很多客户和合作伙伴。”他不免有点得意地说。
在交流中，汪丛青不出意外地把HTC的VR产品应用范围从教育向外大大扩展了一圈：不仅有驾校，也有K12教育，医疗、工业培训，未来甚至可以进入航空航天和安保领域。他是个活跃的VR吹鼓手，在网上可以看到他参加大量相关活动并接受媒体专访的记录。
汪丛青对于VR如此热情，原因不难理解。VR是曾经的智能手机大厂HTC未来的希望，甚至可能是唯一的希望。而他，负责实现这一希望。
“诺基亚第二”的Plan B
过去几年，HTC过得比较糟心。它的业务在2011年冲顶，销量超诺基亚，在北美一度超苹果。接下来它先后陷入与三星和苹果的诉讼，加上产品设计和市场策略出现问题，营收开始下滑，一年不如一年。2018年HTC终于实现扭亏为盈，但其市值已从2011年高峰期的338亿美元，跌至2018年约10亿美元。到2017年，HTC的智能手机出货量在全球市场份额已经不足1%。在外界看来，HTC“诺基亚第二”的命运几乎已成定局。
即使HTC还没有放弃对智能手机的希望，它也需要一个Plan B，找找别的出路了。2015年，HTC宣布将会进军虚拟现实（VR）领域。
这是HTC的生死选择，当时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要去抓一根救命稻草。2016年，VR风口正好起来。这一技术虽然在1960年代诞生，但长期只用于军事和医疗等领域。美国游戏公司Valve在2013年实现了视觉技术突破，提升了视频分辨率和降低了延时，让普通的用户使用VR消费娱乐成为可能。微软、索尼等互联网和硬件大厂迅速跟进。2014年Facebook以20亿美元收购了VR 头显厂商Oculus Rift，微软2015年推出了基于VR和增强现实（AR）技术的混合显示技术（MR）硬件Hololens。一股VR热潮在这期间迅速掀起。
2016年被公认为VR元年。CB Insights说，2016年全球VR/AR投资比2015年猛增118.1%。另外一些统计则认为增加了300%以上。数据不同，结论却一样：VR市场即将爆发。HTC灵敏的商业嗅觉让它提前布局，并在2016年推出了Vive系列VR头显，一下与微软、索尼等厂商并列全球头部VR硬件生产商行列。这一年，有过VR研发和市场化背景的汪丛青应邀担任HTC Vive中国区总裁。
但市场立刻给了汪丛青一个下马威。2016年下半年全球VR投资热度骤然下降。。2017年全球VR投资仅增长到24亿美元，2018年又跌落到22.1亿美元。
出现这个现象的主要原因，一句话总结，还是VR市场起于C端，但市场和技术还不够成熟。VR的应用场景不够，缺少足够有吸引力的内容，以及产品定价较高。大多数VR头显价格都在4000元人民币以上，这还不算与之配套的PC或者手机终端等成本。用于游戏的高端VR产品高达上万元甚至数万元。但技术离实用还差一步，造成体验不佳。VR以“沉浸式体验”为卖点，可是头显分辨率一般只能达到2K。一般认为，要达到8K才能确保用户长时间使用无眩晕。
IDC数据显示，2016年VR的游戏内容制作商占55%；影视娱乐内容占40%，B端内容仅占5%。然而除了部分重度游戏客户外，大部分消费者对VR没有硬性的需求。
谁愿意头顶着一斤重的头显，晕乎乎地玩游戏和看视频呢？
不过，东方不亮西方亮，C端市场不振，以教育培训、营销为主的B端垂直应用却渐渐获得关注和发展。IDC认为，到2020年，B端的市场份额占比将达到60%左右。
整体来看，VR市场在2017到2018年间处于投资大潮退去的状态，大量企业在VR市场连滚带爬地撤退，英特尔终止了自身的VR项目，VR/AR的老牌企业ODG关门。有谷歌投资的Magic Leap，2018年发布首款VR眼镜，但半年内仅售出数千台，与原来预期销售的10万台完全是指数级的差别。
教训就是，光靠卖VR硬件，还不能把风口吹起来。
此时的HTC，日子更加难过。智能机业务回春无望，VR设备也没能给HTC带来营收增长。沉重的亏损压力迫使HTC把智能手机Pixel核心业务部门在2017年年底出售给谷歌，换来了11亿美元。这个售价所得甚至超过了HTC当年营收的一半以上。不过HTC对VR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坚定。HTC创始人王雪红公开表态说，本公司能够让人记住的产品，除了智能手机，还有VR。2018年3月，王雪红在西班牙移动通讯大会（MWC）上表示，HTC的战略是“VR/AR+5G+区块链”。
如果说，2015年HTC宣布进军VR还能让人觉得是“临时抱佛脚”，但在连续三年的努力后，王雪红的表态让人觉得，HTC是铁了心要在VR的路上走下去。
HTC要做VR大生态
假如不管HTC的手机业务，只关注它的VR产品，那么HTC的日子其实还不算差。
汪丛青在2019年年初的一次演讲中表示，HTC的VR产品在中国市场市占率达到49%，在全球达到36%。这些数据看起来挺美。
2018年全球VR头显市场营收份额，HTC排在索尼和Oculus之后。图片来源：Strategy Analytics
市场环境也比较宽松。HTC在中国几乎没有对标的公司。微软的Oculus 通过小米贴牌进入这一市场，与HTC的VR产品构成了一定的竞争关系，但不强烈。Oculus和小米的产品价格便宜，覆盖低端。Vive的产品和价格覆盖中高端，应用场景也比Oculus要丰富。VR还是个增量市场，双方完全没有到你死我活的竞争状态。
既然在VR市场还有腾挪的空间，HTC的布局就显得比较从容。目前的它的策略是“做生态”。
VR领域的产业链很长，主要包括内容生产和应用、终端器件和网络平台。2016年时，VR以B端为主的商业模式初步显现，简单说来就是“VR+垂直领域”，典型的做法如阿里巴巴和京东，2016年开始尝试“VR+电商”，其实就是通过VR做一个三维虚拟空间购物。这一模式并非不可行，但VR内容建设成本高且用户体验不佳，当年的入局者现在已经杳无声息。HTC不打算单独做内容。它的算盘是，以自己的硬件生产为中心，提供软件解决方案和平台，通过合力孵化内容和应用。在2017-2018年VR降温期间，HTC一直在低调做生态，简单列举的合作平台就包括以下：
内容开发和分发平台包括Vive X加速器、Vive Wave。前者是2016年4月推出的内容开发平台，吸引创业者推出优质内容；后者则是个移动端的VR内容开发和技术优化平台；在流量分发上，Viveport是VR视频平台，提供付费内容订阅；Vive Paper是一份VR视觉杂志。Vive Art则是和卢浮宫一起合作的艺术平台。此外，HTC还投资了VR Chat，瞄准社交赛道。
在硬件技术开发上，HTC合作伙伴既包括Valve这样的VR技术开发突破者，也有高通这种芯片大拿，和中国移动等运营商，这是进行云VR合作的伙伴。在to B的业务上，HTC主要的合作集中在教育、培训、医疗、虚拟空间设计等领域，合作伙伴从公司到政府，林林总总。总之，HTC火力全开，可能发生爆发的赛道、应用和服务合作领域，四处撒开铺了个大摊子。
各种合作大体上有两个特点：第一是强调开放性，这样可以吸引更多的合作者和开发者，同时也兼容Oculus这样的竞争对手的产品。兼容产品越多，在VR标准制订的发言权就越高；第二则是合作比较分散，以此分散风险。HTC总共投资了100多家公司和平台，类似Vive X加速器这样的重要平台，HTC投入也就1亿美元，对于VR Chat的投资只有400万美元。这么投符合可以分散风险，同时对VR领域形成了较宽的渗透，有利于把握技术和市场的发展方向。
构建这样一个大生态所需要的资金，HTC则通过一个2016年成立的VR风投联盟来筹集。
HTC四处撒网，但重点集中在B端。这也是2017年VR商业化进程的发展方向。To B的做法能确保产品有相对稳定的利润率，进而保证生产商较为稳定的营收。另外一个对于HTC的有利之处是，它不但可以通过硬件销售获得收益，也可以通过软件以及内容赚钱。
在所谓的“VR寒冬”里，硬件投资下降，视频、游戏、技术和解决方案投资增加，图片来源：赛迪顾问
汪丛青向投中网透露，目前HTC的VR营收中，约有70%来自B端。教育培训领域是HTC的重点扩展方向，B端客户中约有三成来自该领域。一位从事教育科技硬件开发和营销的人士对投中网称，教育是一个逆周期的行业，在当前经济出现不确定性时，对于教育科技的投资反而会增加，带动教育VR市场需求随之增加。意思就是，不管投什么，投到教育稳赚不赔。
“我们（VR）的盈利其实有了。未来一两年内，HTC的营收都会从这里（VR）获得。”汪丛青表示。从HTC的财报数据看，它的营收下跌已止。四年VR战略帮它稳住了阵脚。
窗口期还有两三年
稳住了阵脚还不行，世界还在变化之中。
变化来自技术的进步。5G和云VR。5G在2019年开始了商用元年，另外一个则是正在试点的千兆带宽。两者在业内被称为“双G”。在VR领域，5G构成了无线移动场景，千兆带宽则构成了室内使用场景。简单说，“双G”的落地将会改变VR用户体验和终端成本的约束。云VR则是把VR头显的大部分功能放在云端，VR头显变得更轻，佩戴更舒适，实现更好的“沉浸式体验”。
那个戴着笨拙头显的“VR1.0时代”已走到终点。
但2.0时代还迟迟未至，市场处于新旧交替中。汪丛青说，新技术将推动VR市场在未来一两年以30-50%的速度增长。未来三年左右将迎来爆发期。HTC在这一领域已有相关硬件产品推出，并且已经有和运营商的合作，业务重点放在中国。HTC并不担心Facebook和微软未来会和HTC抢占中国市场。汪丛青认为，美国市场“80%的VR业务集中在游戏”，还需要四到五年才能拓展到其他行业领域，且美国厂商尚未尝试进行生态构建。
“Oculus能做什么？玩游戏。它就这一个应用。它不做B2B，不做教育，也不投资企业级的创业公司。”汪丛青对Facebook的VR生态能力的评价有点不客气。
不过，另外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巨无霸，华为，也在今年再度登上了VR的戏台子。
华为在2016年推出了自己的第一代VR产品，华为消费者业务CEO余承东当年说该产品“处于试水阶段”。此话不假，华为接着沉默了两年，中间没有推出第二代产品，但把自家的VR内容开发平台做起来了，同时内部还孵化了一系列辅助产品，为内容开发者提供开发便利。今年年底推出的Huawei VR眼镜售价只有年初发布的Vive Focus Plus的一半多，重量是Focus Plus的三分之一。一斤重的头显，变成了166克重的眼镜，只比谷歌眼镜重46克。
当然，Huawei VR眼镜与HTC Vive技术和市场路线不同，两个产品不宜相比。华为的产品需要跟华为手机连接，显然打算依靠自家的硬件生态来推广VR产品。另外，华为在2019年1月发布了首款云VR连接服务协议。华为VR硬件的发展重点落在更加适合C端的VR眼镜，以及云VR解决方案上。
在赛道上，华为与HTC也不相同。华为VR内容提供商，银河威尔创始人胡珩向本文作者透露，华为未来重点落在社交和直播VR领域，并且有将两者结合起来的意图。举例说，在直播体育赛事或者音乐会时，VR用户会坐在一个虚拟包厢里，一边看直播，一边通过VR与看直播的朋友进行交流。
华为目前走的是C端路线，还影响不到HTC的B端。但是，它的入场给人的启示是：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头大象会入场，也不知道它走的是什么道路。
汪丛青对此倒不感到焦虑。他认为，云VR还有两三年才能实现市场化营销；而华为VR走的直播赛道更是一个拿5G出来营销的“噱头”。“现在投入to C是在烧钱。”汪丛青说。这一市场还不明朗，HTC目前显然不想在C端与各家硬杠。
即使将C端的竞争放在一边，留给HTC布局B端，按照汪丛青的判断，建立全面的生态和平台的窗口时间还有两三年。To B的业务开展要比To C天然慢得多，加上HTC这几年的业务萎缩降低了它的技术和资本实力，一个完整的VR生态发展对它变得愈发关键。至于能不能尽快完成生态建设，迎接市场爆发，汪丛青这样回答投中网：“我们的优势是专注。”
HTC的VR战略已进入中场，再无退路，不能不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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