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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播死了,暴风没了,第一代死去的视频网站的坟场上 已长满青草

撰文:夕迟

4月15日,快播、暴风、土豆,这些消失已久的互联网视频网站的新闻,同时占据着当天科技媒体版面,以“死”去的身份。

快播,这家曾经的视频播放软件霸主,如今,234项商标,经过 402 次竞买,以950万成交;

在深交所这天的公告上,曾创造36个涨停神话的暴风董事长冯鑫,因多项违规,遭到通报批评;

成立15周年的土豆,在它生日这天,以“活死人”的描述,出现在自媒体的标题上,标题下跟着的头图,是它曾引以为傲的标志——那张黄色的土豆面具和它脸上的眼泪花。

这些消息,像是第一代视频网站的“讣告”,连接着它们的生前和死后。

十余年间,土豆优酷从相杀到合并,快播从火爆到湮灭,互联网视频的战火,从版权争夺过渡到会员争夺。神话诞生和神话死去的速度一样快,老一代互联网视频的创业者,已悉数离场,只留给时代落寞的背影。

如今,这些曾经资本的宠儿,长眠在互联网这片擅长遗忘的荒地上。

土豆网只象征性地保留13个频道,推荐的消息大多停留在两年前。

一代“宅男神器”快播,如今在各大应用商店,早已消失。

统一悼念载体的失去,情绪在其他和快播有关的消息下流窜。

商标被拍卖这天,评论底下,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是:“青春”。人们把快播和自己的过去联系到一起,或缅怀,或悲伤。

而在暴风影音,主页除了logo外,只留下一片空白。关于为什么空白的疑问,至今仍挂在知乎上,没人回答。

第一代的视频网站,在人们心里,树起一块块墓碑。每一个墓碑背后,都曾有一段生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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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尔夫球击出的瞬间,想做分享视频网站的念头,缠绕着王微。

2005年,他付了800块钱通稿费,在上海体育馆民房,上线了土豆网。

他形容“像是赤身裸体拿着竹矛,冲进割据混战的五代十国战场。”

土豆上线一年前,在中关村,贾跃亭建了一家叫乐视的网站。

那是中国互联网视频故事的开始。

土豆上线一年后,在北京四季青桥外的白色别墅里,李善友的名字开始和“六间房”有关;同年12月21日,也是在中关村,古永锵推出优酷网。

2005年,大洋彼岸成立的YouTube网站,鼓励用户自由创造内容。中国最早的独立视频网站,大多参考了它的分享模式。

最早的UGC(用户创造内容),在这些网站开枝散叶。草根文化,开始了野蛮生长。

2005年12月,自由职业者胡戈,花80块钱看完《无极》后,“感觉不太好”,强烈的冲动撞击着他,他想改造这部投资超过3亿的贺岁片。

4天时间写剧本,5天时间制作,胡戈在土豆上传了《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这个20分钟的恶搞视频,引发病毒式传播。

后来,胡戈又入驻六间房,创作网络电影《鸟笼山剿匪记》。一周内,播放次数跳到200多万,服务器差点崩掉。

靠着用户早期的上传内容,这些网站收割了第一批流量红利。两年时间,小土豆长成大土豆,团队从5个大学生,扩展到150人。

在2006年——那个一年至少有150家视频网站上线的年份,王微说,他瞥到了互联网视频年代的到来。

资本疯狂涌入。在找到可持续的商业模式前,视频网站被加速催熟。

2007年,土豆网完成1900万美元融资;优酷获2500万美元注资;六间房获得1500万美元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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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六间房CEO刘岩办公室坐满债主。

当年11月,员工从250人裁到约60人,艰难时,只拿70%的薪水。六间房的危机,揭开了当年视频网站的困境。

经济危机,热潮褪去。2008年,400多家视频网站出现“融资难”,加之烧钱的服务器,资本望而却步。

那一年,土豆的命运也发生转折。因为迟迟没拿下视频牌照,它错过奥运直播。成立于2005年的56网,也因同样的原因,黯黯掉队。

万马齐喑中,靠着技术,快播突围,甩开其他对手。

靠着编解码和P2P技术,快播把带宽需求,降到对手的百分之一,让视频从“下完再看”一脚迈进“边下边看”时代,这帮它吸纳大批粉丝。

与此同时,对中小型电影网站,快播也有很大的吸引力:在这里,用很少的带宽,就能为他们带来很多用户。

免费的盗版和色情内容,是维系链条运转的核心。

同时期,靠技术积攒起受众的,还有暴风。快播和暴风的快速崛起,受益于视频网站的草莽时代。

彼时,盗版猖獗,版权意识稀薄。从2007年至2009年,视频网站上,超过70%的页面访问,依靠盗版内容。

雇佣专门的盗版组织,以用户名义,向网站上传盗版内容,是当时各视频网站重要的引流方法。

好景不长。2009年开始,搜狐发起反盗版联盟,它已在路上的版权引进,让搜狐有底气以版权为大旗,四处引战。

快播成为靶心。

这背后是各大视频网站对市场份额的抢占。

2014年,“打黄扫非”的净网行动席卷全国,当年4月22日,警察们围住快播总部,查封电脑,4个月后,王欣被抓。

拥有五亿粉丝的一代视频巨头倒下,留下一句“技术无罪”的遗言,在宅男们的电脑上树起墓碑:快播,生于2007年,卒于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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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播破产第二天,2018年9月4日,王欣微博更新了一首诗:

“你一直在我的伤口幽居,

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

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

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

那是中年王欣写给少年快播的墓志铭。

在那块墓碑后,人们的习惯也发生变化。提速降费在大步推进,本地播放器市场式微。在线看,取代下载看,成为趋势。

这期间,各大视频网站,也由早期的草莽时代,进入军阀混战。

为占更多份额,在这场购买影视版权的竞赛中,各网站不断砸下重金。

早在2005年,乐视网就开始大量购买版权。只是当时,并没引起太多注意。

2011年,乐视网以2000万元购买《后宫甄嬛传》的独家网络版权。

20亿的流量,让乐视赚得盆满锅满。这轮大潮中,不买版权的暴风,难逃出局命运。

彼时,YouTube模式外,另一种模式——美国的Hulu网站模式,开始被人熟知。这种模式,注重提供正版长视频服务,通过网络广告盈利。

Hulu网站模式,2009年,出现在任旭阳和龚宇的聊天背景里。当时,百度副总裁任旭阳找到龚宇,俩人谈到对Hulu网站模式的认同,说了5分钟,一拍即合,爱奇艺出生。

从最初的UGC,过渡到PGC(专业生产内容),视频网站开始和成长的新烦恼磨合,那是一个更烧钱的模式。

上市成为企业赌明天的方式。

2010年,优酷上市。当年年末,在一个酒吧,刚回国的古永锵,和王微提出想合并土豆。两年后,古永锵愿望成真:2012年,优酷土豆合并。土豆创始人王微离开,临别时,他说,“下一个有趣的梦里再见吧”。

过去的土豆死了,没有墓碑。一颗新的土豆,以另外的形式,涅槃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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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古永锵47岁,他前面的title,从优酷CEO变成了优酷土豆集团CEO。

在普天大厦7层扩租的办公室,他常兴致勃勃地和来访媒体,描述起合并后优酷有土豆的未来。

未来并没有描述得那么诱人。土豆员工曾回忆,“收购后的小半年,大家都无心工作。”

2013年,一个前优酷市场部员工在采访时提到,“之前我们写新闻稿的口径是:(市场份额)远远领先,是二三四名之和。《来自星星的你》大火后,我们发现,不能那么说了。”

蓦然回首,优酷土豆发现,爱奇艺这个一直在身后的公司,已离自己越来越近。

《来自星星的你》,让更多的人认识了爱奇艺,为它贡献了13.5亿的播放量。

某种意义上,这是龚宇选剧策略的成功。当其他平台还在奉行大而全的选剧策略时,龚宇另辟蹊径,重视用户数据和分析。

理工男龚宇,笃信技术和移动互联网趋势,在安卓App研发上,投入大量资源,2013年,收购安卓市场占有率排第三的PPS。

从结果看,他赌对了视频行业从PC向移动端转移的趋势,成为早期“视频行业里唯一留下来的创始人”。

从军阀混战到诸侯割据,BAT资本也开始在视频网站战场上,攻城略地。

2011年,腾讯视频上线。2015年,阿里巴巴收购优酷土豆,“优爱腾”横空出世,巨头时代到来。

龚宇的对手,不再是古永锵、王微,变成阿里的杨伟东、腾讯的孙忠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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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声从空气中传递过来,推着尸体的车轮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王微知道,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生命。

小时候,王微家住在太平间对面,那些死去的人,离他不过一米多。

生死,他很早就开始思考,没有答案。

王微喜欢读荣格,那个心理学家,在80岁时,产生这样的顿悟:

“真正的生命是看不见的,它深藏于根茎。露出地面的部分,只能延续一个夏季,然后,便凋谢了。”

2012那年夏天,王微和土豆凋谢得格外快。杨伟东,那个喜欢在办公墙上挂梵高《星空》的人,取代王微,开始在战场厮杀。

第一代被风口吹起的人,已又被风口吹倒。随着快手、抖音崛起,短视频成为炙手可热的风口,它们和长视频,围绕着入口和时间,开始了新争夺。

品牌主对高转化率短视频广告的青睐,正不断蚕食长视频的生存空间。人们不确定,一直亏钱的长视频,是否还是好故事。

靠广告的收入方式,已渐显疲态。会员付费,正成为被长视频寄予厚望的变现方式。

会员付费,龚宇探索很久。2011年,他给员工定下kpi:要完成几十万付费会员。第一年,只完成不到20%。第二年,没完成,第三年,结果依旧。

2015年,任务完成得格外快。当年6月,《盗墓笔记》上线,爱奇艺推出会员抢先看。上线那天,5分钟内的播放请求,就达到了1.6亿次。

那晚,在香港和合作伙伴一起吃饭的龚宇,一边忙着应酬,一边处理瘫痪的服务器。

此前,为了应对可能的高峰,技术人员增加了3倍的服务器资源。但当晚,还是眼睁睁看着服务器在几秒钟内被挤爆。

从卖广告到卖会员,王微发现,视频商业形态离情怀越来越远,离生意越来越近,在那里,他已看不到每一个个体。

互联网像大型的坟场,埋葬着他们的过去,也保存着人们和那时有关的记忆。

十余年间,老一代的视频网站创始人,或背影模糊,或身形踉跄,成为江湖远去的传说。

如今,贾跃亭名字后,永远跟着“债权”两个字;冯鑫的微博认证,还是“暴风集团CEO” ,只是不断减少的员工数字提醒人们,属于他的时代已成过去;喜欢到处旅行的王微,还一边在路上,一边思考生命意义,“‘无’是一切,我们只是‘无’当中的一个泡沫。”

当年他们熟悉的舞台,如今已成坟场,留下有字或无字的墓碑,只有偶然经过的凭吊者才明白,这些墓碑深处,到底埋葬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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