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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延安|高飞散文《南窑则》(连载之二十一)

(四十一)


红日,白云,蓝天,从红太阳升起的北京启程,落脚在宝塔山下,延河两岸。1975年,是我们插队生活进入最紧张,最困难的一年,也是知青中人与人之间矛盾问题露头的一年。个别队的男女同学之间因为这个吃的多了那个吃的少了,这个做的多了,那个做的少了。开始互相埋怨,互相指责。因为没人来做饭,愿意做饭,分灶,耽误了上工。

一天,队长的儿子,我带的三年级的学生,课间休息来我们住的学生窑里喝水来了,看见我们吃过饭,各人给个人碗里舀上一马勺水,走到窑门口涮碗。那娃娃本来就聪明,也日怪,看是个娃娃长了个大人脑袋,说话跟大人一样,大小个事情大人还没看开,他就能看开。他看见我们几个男女同学吃饭时,都冷着面孔谁也不理谁,谁也不跟谁说话,吃完饭又个人再给个人舀着瓮里水洗碗,心里马上明白。因此,故装糊涂,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笑了下出了个鬼脸才问到:“你们吃完饭个人洗个人的碗哩,剩下锅谁洗耶?”他的一句话把所有在场的人问的面红耳赤。大伙嘴上没言喘,心里却在说:“这家伙这么大点的个娃娃眼睛怎这么毒蚀、尖锐,他怎能一眼就从大伙个人给个人洗碗这样一个,大人们平时都会忽视的小事上,看出这么复杂尖锐,毬式古怪的问题!而且是叫你在场的人不答吧,不行。答吧,自己都脸红的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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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吃的问题,烧的问题。吃的,十个月的城市供应粮完了,得将自己炕底下炕的原粮扛到社员家院子里的碾子上滚成米。滚碾子,那可是一件囚人活,谁滚碾子,谁就要跟驴样栓的碾子上,一转一天,活还没做哩,人已经操急。所以女同学,谁都担心轮到自己给灶上做饭时,米瓮里没有米,忙的要做碾磨。那样,本来想着好不容易轮到自己做饭了,不用到山里劳动了,能借着留在窑里做饭,能歇一歇,结果比山里出去受苦更熬更累。因此,同学们常常为做碾磨,包括后秋里腌菜彼此之间产生抱怨、矛盾,更不说做饭用的柴碳。南窑则山大沟深,由于出路不好,没有外来收入,左邻右舍生产队的社员挂不起碳,烧的都是柴禾。

由于实行封山育林,能乱到柴草的地方很少。几架山峁圪梁上的长的柴草,还没到冬上,早已被左山二坬邻村的大人娃娃像剃头刀子样剃成了光头。没有烧的,找谁要呢?那个地方都有出卖知识青年利益,巴结讨好队干人才。那天,起身买碳走呢,队长跟二队联系的借了他们的一辆手扶拖拉机,说作拉了,连上队里这台要去一次就去上两台,多拉一点。实际上,他这样做有他自己的打算,一来,他想借这个机会多拉些回来,自己也能分一点。二来自己这会手头又没有钱,这会叫知识青年先垫上,碳买回来了,他再慢慢还。到那时候,社员有意见,也说不出来。

那几天灶上刚好轮到父亲因为是杨虎城的部下,老家是蒲城人的杨炜做饭。前一天前晌,一向做饭并不匆忙的她,突然间变得异常忙碌起来,只见她从前沟我们的自留地里摘回茄子韭菜,和起面团,调起菜馅,尽然动起手来,做起在家时跟母亲学会的老家蒲城人吃的菜卷。她人做活干净、麻利,一会时间一锅菜卷就蒸了出来。那菜卷味道真香,那一天,我一个人就吃了有一卷,那一卷相当于我们现在大灶上买的二两的包子十三四个,那是我这辈子一顿饭吃过的最高的食量纪录。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我还在想,那时候我怎会有那么大的饭量!那天晚上吃完饭,她知道我第二天跟拖拉机去一百多公里的外婆家庄里碳窑上去拉碳,专门把我领进她们住的做完饭的窑里,揭开笼布对我说:“明早上你走的早,我就不起来给你做饭了,笼里还剩这么多菜卷,你带在身上,路上紧够你一个人吃了!”谁知,第二天早上,等我们天还不亮去笼里取菜卷准备走时,头天晚上还剩的菜卷一个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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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这,她埋怨,说:“现在的人真没意思,人家是给今早拉碳的和平留的,没想到那个人嘴紧,提前就拿上吃了。”那时出门在食堂买的吃饭要粮票。我只好安慰她说:“没事,我这身上带的有粮票,路上饿了,买的吃一样。”那次出门挂碳,我们当天晚上还没能回来。半夜,载了圪尖尖的一车超吨位块碳的手扶拖拉机从拐峁路口的坡上下来,车灯忽然熄灭。车停了,驾驶员下车一看,叹了口气说:“唉!灯烧的时间太长了,毬势了,里边的钨丝烧坏了。”钨丝烧坏了,灯不亮了怎价,刚刚打春,白天太阳晒上,人坐在车上觉不着,晚上,尤其半夜,霜下了,想找个地方歇下,还没个地方圪钻。

想了半天,几个人一块一商量,决定月光下继续前进。那天,刚好快到月尽。下玄月像一把弯曲的薄刃镰刀,由于刃子太薄,又加上是后半夜,吝啬的只将一点微弱的月光洒在漆黑的柏油路上。驾驶员只能凭着以往过路时脑海留下的对路段的大致印象,变四档为二档慢慢的围着向前行驶。然而,毕竟是路长,加之一天只吃了一顿饭,沿途又没饭馆,加之路上又没带什么吃的,又饿又冷,又困又乏,车才行走了没有二里地,驾驶员点了个盹,等到听到“轰隆”一声时,一车块碳和车上坐的我和生产队的会计早已连人带车扣入路边的水沟里边。等到驾驶员过来将被几百斤重的块碳捣醒的疼得捂着腰,摸着腿的咬着牙的两个人从碳堆里趴出来后,背靠在绵羊皮袄上的两个人缓了半天气,才皮实的站起来。好在有惊无险,二人从碳堆里爬出来后,才知道人还没被碳捣坏。

知青下乡生活

那车碳直乱到第二天中午还是当天夜里,走在后面的二队的那台手扶回去给公社报信。公社又用有线喇叭通知队里,队长才又通过公社,跟公社拖拉机站联系,另外借了台手扶将碳倒在车上拉了回来。就那,还没等那斗子碳全用驴车乱交回来,夜里组长从队长家回来,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拐弯抹角对我们几个已经睡了的人说:“队长刚才给我说了,看能不能把咱们拉回来的那堆碳给他分上些。一来那么多碳,你们一下也烧不完,二来放的时间再烧起来,碳也就没火劲了。”睡在锅垴头的儿话听了,身子一翻裹了下被子,马上问到:“你怎说的?”组长咿嗯了半天,觉得实在没话说了,这才说到:“我说,这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要看人家其他同学会不会有意见。

好一个“我说了不算”,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队长他自己已经同意了。儿话听了,马上就说到“既然你同意了,再来跟大家商量什么哩,不是大家惹人呢!”他的一句话顶的组长半天喘不上气来。那堆碳后来就那么糊里糊涂给队长家分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话再说下去,也就再没什么意思了。何况,一条腿打坝被冻土下来打坏了的队长婆姨可怜的下炕还拄着双拐。

(四十二)


到了第二年,我们不但学会了抚劳自留地,还学会了养猪。队里老母猪下了一窝猪娃。那一窝猪娃里,唯一头生下就肯吃,毛光滑溜。好多社员经过猪圈,看见那猪娃都夸三干妈:“三干妈,你把这窝猪娃喂好了!”其实一群猪娃里就这一个猪娃口泼,泔水倒下抢快。用三干妈的话说:“人生灵一样,有些生灵你看个跟人样就精。看见人来了,食还没到跟前,就给你跟前扑哩,抢的来吃食哩。有些猪娃死相,人家吃上了,才来了,来了又挤不到跟前,等的挤到跟前,人家嘴快的把稠的快捞的吃完了。个人吃不饱,常饿的哩。

陕南风光

三干妈说的是那个垫窝窝。也就是一窝猪最后生下的体格最小最弱的那一个。三干妈是庄里买下老母猪后,队里为了照顾她小脚上不了山,山里受苦崖崖洼洼怕把她碰堪了,所以,给她找的这么个轻活,也叫轻路。说到这,三干妈常会用那把烂猪食勺子将那头快要吃饱,一张嘴占了一个猪食槽,快要吃饱的壮猪儿子从猪食槽子上赶开,将那几个毛端扎,不肯吃,挑食的猪儿子拨过来,拨到猪食槽子跟前,说到:“你看那壮猪儿子,那就怪,从娘的刚下下寻着奶头开始,到这会快出窝了还叼在老母猪奶上。”两个多月过去了猪娃们能出窝了。猪少户多,全村二十多户社员,争的捉四五个猪娃。

队长给会计了一把碎纸,将一窝猪娃编上号码,按队里社员户数揉成二十多个有字没字的碎纸蛋蛋。随后,看了眼会场里靠墙站着,后窑掌豆杆上坐的我们几个知识青年,做以为平时做饭都没人好好做,扭嘴咧胯的知识青年小组,就是队里将猪娃给了我们,不一定会有人要。因此,阄还没抓呢,就笑得自信的说到:“我看,你们知识青年就不参加了吧!”说完还又笑得补充了一句,“抓下吧,谁喂哩”!没想到就在我们几个人担心发愁,队里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猪娃给了小组后,喂大了有人吃,往大喂没人喂怎办时,后窑掌里坐得平时对组里事情并不怎么热心的儿话突然说了话了。只见他猛地往起一站,理直气壮的说到:“谁说没人喂!”这是他做为知青小组成员,第一次为集体的事,不惜得罪生产队长为小组同学争取集体利益。他的这一句令队长,令在场的所有人没有想到的冷不防的话,问的生产队长当时无话可对,最后只得改变先前的分配方案,增加抓阄的户数。

勤劳的陕北人民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抓阄开始后,平时队里受苦死焉得拉,腰来腿不来的代表我们知青小组抓阄儿话,竟然手气好的,让在场的所有的社员惊讶的刚好抓到了三干妈说的那窝猪娃里个头最大那头,那猪口泼,肯吃,我们知青小组人多泔水多,剩饭也多,没事了趴的猪圈墙上看它的多,上工下工,山里回来捎的给它乱食的多,底下来路过的社员们在它尻子上量了下膘身,都说能杀的吃了。同学们说早哩!那年年底,猪杀了,称的八十多斤。那年月农村养的猪粗糠野菜能喂的杀的那么多斤,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我们每人分了三斤,给父母送回去。父母和弟弟妹妹高兴的不停地夸我们了不起。剩下,腌了一缸,同学们平时做饭舍不得吃,每次做饭,炒菜只放一点点,为的是给菜里增加点油性。那缸肉,我们从开春一直吃饭后秋,不但改善了大伙的伙食,而且使每个人肚子里多了些油水。事后,社员们还说,那猪跟了知识青年享了福了,跟上咱们社员家就倒了霉了。知识青年生活好,今煮完面的面汤,明捞捞饭困下的米汤,倒了的泔水都比咱们庄户人家稠的多哩!


作者简介:

作者生活照

▋作者:高飞,原名高和平。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插过队,当过民小教师。77年入铁路工作,干过列检,换过闸瓦,烧过锅炉,当过法官。为证明自己的爱好和价值,走出大巴山,早先搞过通讯报道。后因个人经历触痛,开始学习文学创作。作品散见《延安文学》和地市,路内报刊。创作作品有中篇小说《汉江在这拐了个弯》;散文《老沟的腊月》《列车行进在西延线》《山上那棵黢树》《额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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