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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片与作者电影之间的并行不悖与浑然天成


《南方车站的聚会》电影海报

引子

在主流电影实践中,作者电影与类型片之间似乎隔着巨大的鸿沟。

作者电影强调以导演为中心,追求影片的艺术性,它似乎天然地具有先锋性与实验性。在表现手法上,喜欢运用群众演员,少用摄影棚,而以实景拍摄为主。这些艺术上的追求,让它更接近文艺片,当然也容易疏远观众。

类型片则强调标准化生产,根据不同的影片类型,遵循不同的创作规范。在当代电影中,表现最成熟的就是好莱坞商业片。它以题材为标准,可以划分为西部片、战争片、科幻片、黑色犯罪片等。虽然少了一些导演个人特质,但容易高效制作,更贴近市场。

究竟是固守作者电影风格,还是努力向市场靠拢,这是很多中国导演的犹豫与抉择。进入新时期的部分中国电影,一味的市场化。虽然迎来票房上的大红大紫,但电影的艺术性却在降低。

在我们第五代电影导演逐渐淡出影坛后,中国电影似乎在各大电影节上集体失语。当韩国、日本电影在三大电影节上大放异彩,我们却只能用票房上的狂飙突进来宽慰自己。

韩国电影《寄生虫》在世界电影领域攻城掠地,甚至一举包揽4项奥斯卡奖项时候,很多人才突然发现,固步自封的中国电影似乎被拉下太多。

《地球最后的夜晚》海报

幸而,以刁亦男为代表的第六代中国导演,用自己优秀的电影作品,表明了当下中国电影,并不是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而且与毕赣的《路边野餐》和《地球最后的夜晚》这种诗意化表述不同,在刁亦男的《白日焰火》和《南方车站的聚会》影像中,既有灵性的作者电影风格,也有娴熟类型片技巧。

而且让人惊喜的是,对二者关系的把握,更多的是一种主动融合,而不是被动妥协。

特别是在《南方车站的聚会》电影中,他用成熟娴熟的电影叙事,打通了类型片与作者电影之间的共同美学通道。

这种在类型片与作者电影间的游刃有余,可能正是当前中国电影所急缺的一种特质。

写实主义下的梦幻呈现

有一天,我坐在沙发上,突然觉得那些没有钱的人唯一获得巨额钱款的路径就是被通缉,是身上背负着巨额的赏金的那种。我又想怎么把这笔赏金转化成他自己的,听起来的确像一个匪夷所思的白日梦。

2014 年的时候,我突然在新闻里看到了这么一个类似的真实事件,那个逃犯当时看到自己的通缉令悬赏 10 万块钱,他说,他这辈子可能都没这么值过钱,他决定把钱留给侄女,让众多亲戚把他绑起来,交给了公安机关。

摘自导演刁亦男访谈

导演深受虚幻白日梦和新闻事件的双重灵感挤压,让这部电影诞生之初,就拥有了某种类似魔幻现实主义的风格与特质。

写实主义下的梦幻呈现

中立自然的写实。

首先是演员洗净铅华的表演。无论是胡歌还是桂纶镁,以及万茜,都力图追求一种做减法的表演效果。不追求浓厚的情绪表达,只在淡淡的的内敛中实现情感外露和释放。

深受法国新浪潮主义影响的刁亦男,在群众演员使用上也非常大胆。根据导演自己透露,参演的群演达到了3200多人。与其它电影相比较,这绝对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如影片周泽农视角下的地下室盗窃人员聚会。那些黑压压的路人甲们,本色表演,将社会底层人员闲散、凶狠、精于算计的性格表露无疑。

凶狠给力的群演

其次是镜头语言的冷峻中立。突出表现在固定镜头和长镜头运用。

固定镜头拍摄。不论是地下盗窃人员聚会,还是警察会商案情,以及第一次诱捕周泽农的围观群众,都是固定镜头表现的。即使需要转换视角,也是通过变换摄像机位完成,而没有借助摄像机的推拉移摇等惯常手法。

这种拍摄手法的好处当然显而易见,摄像机停止了运动,它像一个旁观的第三者,带着观众超然地审视这一切。导演暂时放弃了个人倾向的引导,把影像话语权交给了观众。

固定镜头

长镜头特写。伴随刘爱爱的出场,影片开始了一段长达近3分钟的长镜头。虽比不上《敦刻尔克》那段5分多钟的一镜到底,但在同类影片中也很少见。通过这种长镜头,不打断叙事,也不压缩时空,让影片有了一种真实的现实主义空间与氛围。

如梦似幻的写意

影片开头,空镜头接固定镜头的手法惊艳。潮湿雨夜,暖色灯光,隐隐有种唯美的感觉和氛围。在导演心中,影像的梦幻写意也是其高度的艺术自觉。

这种风格并没有喧宾夺主,但却无处不在,又恰到好处。全片表现突出的场景很多,但最具表现力的有三处。

一是动物园枪战。警察在抓捕行动中,来到了动物园。警察与周泽农同党对峙中,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警察。枪响后,倒地的是警察,最终死去的却是罪犯。

梦幻隐喻背后,似乎藏着一个善恶对立的主题逻辑和预言。

二是藏身处的幻觉。周泽农包扎伤口时候,镜头落在墙壁的电影海报上。在快速扫过后,先是灰白色的海报突然被加上了一层红色的滤镜,接着是一架翱翔在天空的飞机,突然被改成了蓝色的基色。

鲜红的电影海报

象征罪恶的鲜红海报,与象征自由的蓝色天空,先后出现在画面中,并给了短暂的特写。一直似平静木讷的周泽农,在本片中,很少见的将情绪表现的撕心裂肺。隐忍后的情感宣泄,复杂的内心独白,导演细致入微地予以了镜像表达。

三是海报旁的长镜头。全片一直都是杂乱的底层社会表征,如剥落的墙壁、破落的住房、廉价的旅馆等等。这些都是属于同一视觉语境,但这段长长的房地产广告显然打破了这种默契,更让观众意外的是,导演还特意给了差不多2分钟的长镜头。先是刘爱爱,然后是周泽农,慢慢从海报下走过。

不合语境的房地产广告

这种不合语境的影像画面,通过强烈对比,很好表达了底层社会的梦幻般地沉沦。

在梦幻与现实间的出没游走

梦幻与现实,是影片中相互依偎的两大亲密元素。这种亦真亦幻的影像风格,既让影片具有浓厚的生活烟火气,也大大增强了片子的艺术表现张力。

在以周泽农老婆为诱饵的抓捕行动里,镜头中出现了大量的广场舞人员。这种具有中国特色的影像存在,非常具有鲜明的市井文化特征。把野鹅塘的城乡结合带区域内,那些城市新移民的生活风貌展现在观众眼前。

脚踩荧光亮条运动鞋的警察

但观众还没有回过神,那些脚踩荧光亮条运动鞋的警察们,突然从人群中冲出,开始了一场浩大的抓捕行动。现实主义戛然而止,梦幻主义开始登场。通过周爱爱的视角,晃动的镜头,廉价塑料夜市棚外斑驳的人影,这些元素组合杂糅,给影片平添了一种混搭的梦幻色彩。

湖面的那场戏中,周泽农与刘爱爱独处小船上。刘爱爱是一位弱势的陪泳女,处于社会的最底层,无疑具有很强的现实感。而湖面泛起的浓雾,以及两人模糊而暧昧的性爱关系,又营造了一种梦幻的氛围。

此外,刑警队骑着摩托车上山抓捕周泽农的场景,也是现实与梦幻交织之地。位于城郊的野鹅塘,处在城市的边缘,是典型的三不管地带。这种充斥着各种粗野、无序、脏乱,却又充满了真实的生活气息。

但当周泽农站在山上,透过黑黝黝山体照射过来的摩托车灯光,让车流光影与山体轮廓变得影影绰绰,变幻莫测。

黑黝黝的山体与影影绰绰的灯光

导演从容地在梦幻与现实间游走,既坚持了自己独特的作者电影风格,又很好吸引了观众的眼球。

从中文名《南方车站的聚会》,到《野鹅塘》法国译名。既非直译,也不是意译。导演通过语义上毫不相干的两个电影名,传递了这部电影的两个维度。一个指向了中立的写实,一个指向了梦幻的写意。

在导演的镜头下,立足于社会的写实主义是影片的血肉,而梦幻主义的诗意呈现是影片的骨架。二者的有机结合,带给了我们一部既有现实温度,又有写意质感的好电影。

冷峻暴力与温暖人性

有人说《南方车站的聚会》是一部黑色的犯罪题材类型电影,这也没错。血浆迸发的暴力美学、尔虞我诈犯罪情节,但除此之外,它仍有自己独到的影像风格。这种冰火两重天,更彰显本片的与众不同。

作为犯罪类型片,具备明显的暴力美学特征。比如那个死于飞车切割后的无头手下,还有被伞贯穿的猫眼等等。特别是猫眼被杀,除了正面的镜头呈现,还给了那把洒满鲜血透明塑料伞一组特写。虽然非常血腥,但导演的构图下,却显出一种异样的美丽。

染血的透明塑料伞

当然,导演似乎无心在犯罪与正义的二元对立中,深入寻找某种深刻的人性。有个细节很清楚地表明了这点:周泽农一直就没准备负罪潜逃,他不过是想为老婆获取赏金争取条件和时间。他不无后悔地对刘爱爱说:早晓得那几个家伙是警察,我肯定不会开那一枪。

如果你认真对周泽农进行道德审视,你会发现他更多是以恶制恶,算不上对抗正义。他的几次出手,均是被动反抗。猫眼兄弟如此加害于他,最后他还是收起自己的枪口和杀心,没有赶尽杀绝。让他被悬赏通缉的射杀警察举动,从剧情来看,更是无心伤害,纯属错杀。

无心袭警

30万悬赏金,似乎成了一块人性试金石。不断有人探寻周泽农下落,想拿到那笔赏金。华华为了成全周泽农,被人杀死在河边也没有透露任何信息。

而影片最大的感动,就来源于这种温暖的传递。周泽农无法让老婆拿到这笔赏金,于是他委托刘爱爱代为拿回这笔赏金。最终,刘爱爱还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甚至知晓事情真相的刑警队长,在一种莫名的感动下,也放弃了追查此事。

华华献出了生命,刘爱爱经受了巨额金钱诱惑,刑警队长放下了自己的职责。任何一环都没有断裂,因为人性的温暖是可以被传递和铭记的。

一部黑色犯罪类型片电影,却放出熠熠生辉的人性之光。


结尾:

如果觉得你表达的东西非常重要,那你为什么不让更多人看到?

摘自导演刁亦男访谈


《南方车站的聚会》的成功,揭示了电影的另一种真相:在市场向类型片和文艺向作者电影之间,一定存在某种共同的美学通道。

这部电影斩获了将近2亿元的票房,对于一部文艺向的类型片来说,非常难能可贵。它的成功,表明了优秀的作者电影,不一定只能孤芳自赏,它同样可以走向观众,拥抱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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