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女性 > 情感 > 周国平:和自己谈心,久而久之,你就渐渐养成了过内心生活的习惯

周国平:和自己谈心,久而久之,你就渐渐养成了过内心生活的习惯


问:你觉得现在的人最缺失的感情是什么?

周国平:要我说有两种感情都缺失,一个是善良。善良,对生命的同情,这是最基本的感情。一个社会要有一个好的生存环境,至少运动是大部分人都具备善良的品格。现在的问题是这个环境让人不敢善良,你善良就倒霉。另外一个是缺乏高贵,做人的尊严,往往只要利益,为了利益不要尊严。



问:您很强调要做守望者,您认为知识分子的最高使命就是做一个守望者吗?你认为你是一个合格的守望者吗?

周国平:我不认为做守望者就是知识分子的最高使命,但我认为这是知识分子不可缺少的使命,当然不是惟一使命。知识分子完全可以投入时代潮流,但你必须有跳出来的时候,有与这个时代潮流保持一段距离审察它的时候,没有距离是无法审察的。站在什么立场上审察?就是站在人类基本精神价值的立场上,看时代潮流是否偏离了这些基本价值。我说的守望者是这个意思。至于我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守望者,我觉得我自己很难做这个评价,但我一直在要求自己这样做。


问:您如何看待这个时代人文精神的失落?

周国平:我觉得人文精神不是现在才失落的,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就比较缺乏,这个我已经谈过了,就是我们一贯不太重视精神本身的价值。现在的新问题是无序的市场经济,但是我寄希望于市场经济的发展,能够逐步形成秩序,推动法治社会的建立和完善。我相信,人文精神与法治社会之间存在着互相促进的关系。


问:对于现在的中国,尤其是繁忙的大都市,你觉得我们在寻找精神层面的需求时应该通向哪个方向?

周国平:我不反对相信某种宗教,据我看,总的来说,有宗教信仰的人一般精神上比较安宁,而且道德上比较好。宗教的作用多半是好的,对社会、对个人都有一个净化作用。但是信宗教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比如说你加入教会就算信了,不是这么回事,有的人就是信不了。


我认为,信仰是每个人自己的事,形式不重要,信不信某种宗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有自己的精神生活,不能仅仅生活在外部世界里。现在社会竞争很激烈,这当然是一个不利条件,但是人终归是有精神上的需求的,如果得不到满足,或者会感到痛苦,或者会感到空虚,都不好受。


所以,我的建议是不要把全部时间都用来竞争,要留一些时间给自己,做满足精神需要的事情,比如读书、发呆、写日记等等。至于精神追求向哪个方向发展,我回答不出来,我想不会有一个大家统一的方向,即使对于每个人自己来说,也未必有一个固定的不变的方向。在精神追求的问题上,我相信过程比目的重要,耕耘比收获重要,耕耘本身就已经是收获。


问:你谈到超脱和超越,这两者有大的区别,超越是入世的态度,超脱是出世的态度,是这样吗?

周国平:按照我的用法,超越是出世的,它否定世俗,想望彼岸,超脱是在出世和入世之间,它与世俗保持一个距离,并不否定世俗。西方的柏拉图主义有强烈的出世一面,所以可以和基督教的出世结合起来。


至于神秘主义,我理解是指靠天启或灵悟来认识世界本质,这个传统在西方一直是有的,比如普罗提诺的新柏拉图主义。中国的神秘主义我不知道,像道家我不认为是神秘主义的,如果罗素指的是道家,我认为是错的。


佛教中有,但那不是中国本土的。另外,你说中国人有最大自由可以在儒家道家之间选择,你这个说法有点强词夺理。这个自由其实非常小,整个社会是一个专制体制,在专制体制的大格局里,你无非是选择做专制体制的工具还是跟它保持一定距离,发发牢骚。在政治学的意义上,只有受法律保护的个人自由才是自由,纯粹的精神自由不是自由。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中国传统中没有个人自由。


问:你正在读的书是什么?过去几年一直读的书是什么?

周国平:挺杂的,我读的书一般分两类。一类是按照我的读书计划来读的,比如这段时间在读古希腊的作品,在是我的重读经典计划的一部分。另一类就是临时拿起来读的,比如新出的书。


有一个可悲的情况,就是常常是别人要我读,做序或写评论。我大部分都拒绝了,因为精力有限,准备以后全部拒绝。如果是好书,我会写评论,但是不能是别人让我写,要按照我自己的计划来做,要不然我的时间全给别人了。


问:你怎样走上写作的路的?

周国平:我自己回想,我什么时候算走上了呢?我发表作品很晚。不过,我不从发表作品算起,我认为应该从我开始自发地写日记算起。那是刚读小学的时候,只有五、六岁吧,有一天我忽然觉得,让每一天这样不留痕迹地消逝太可惜了。于是我准备了一个小本子,把每天到哪儿去玩了、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等等都记下来,潜意识里是想留住人生中的一切好滋味。现在我认为,这已经是写作意识最早的觉醒。


人生的基本境况是时间性,我们生命中的一切经历都无可避免地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失去。“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人生最宝贵的是每天、每年、每个阶段的活生生的经历,它们所带来的欢乐和苦恼,心情和感受,这才是一个人真正拥有的东西。但是,这一切仍然无可避免地会失去。


总得想个办法留住啊,写作就是办法之一。通过写作,我们把易逝的生活变成长存的文字,就可以以某种方式继续拥有它们了。这样写下的东西,你会觉得对于你自己的意义是至上的,发表与否只有很次要的意义。你是非写不可,如果不写,你会觉得所有的生活都白过了。这是写作之成为精神需要的一个方面。


问:周老师,写作的意义是什么?

周国平:人生有快乐,尼采说:“一切快乐都要求永恒。” 写作是留住快乐的一种方式。同时,人生中不可避免地有苦难,当我们身处其中时,写作又是在苦难中自救的一种方式。这是写作之成为精神需要的另一个方面。


许多伟大作品是由苦难催生的,逆境出文豪,例如司马迁、曹雪芹、陀思妥耶夫斯基、普鲁斯特等。史铁生坐上轮椅后开始写作,他说他不能用腿走路了,就用笔来走人生之路。


写作何以能够救自己呢?事实上它并不能消除和减轻既有的苦难,但是,通过写作,我们可以把自己与苦难拉开一个距离,以这种方式超越苦难。写作的时候,我们就好像从正在受苦的那个自我中挣脱出来了,把他所遭受的苦难作为对象,对它进行审视、描述、理解,距离就是这么拉开的。我写《妞妞》时就有这样的体会,好像有一个更清醒也更豁达的我在引导着这个身处苦难中的我。


当然,你们还年轻,没有什么大的苦难。可是,生活中不如意的事总是有的,青春和成长也会有种种烦恼。一个人有了苦恼,去跟人诉说是一种排解,但始终这样做的人就会变得肤浅。要学会跟自己诉说,和自己谈心,久而久之,你就渐渐养成了过内心生活的习惯。当你用笔这样做的时候,你就已经是在写作了,并且这是和你的精神生活合一的最真实的写作。


本文来自投稿,不代表本人立场,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www.souzhinan.com/nx/34164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