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锅羊肉汤
文/徐建成
那时腹中少了油水，整天捞肠挂肚的，明明吃饱了的，一会就又觉得饿了，就像从没有吃过饭一样——这是在大革文化命的前一年，我下乡插队的第二年，我开始在报纸上刊登习作的第一年，公元1965年的初冬。
——如同是梦境一般，一大锅羊肉汤热气腾腾，肉香四溢，二三十个少男少女围着汤锅笑声鼎沸，吃得来容光焕发，喝得来春潮澎湃，并且，大多弄不清楚是谁在办招待。汤足肉饱之时，朦朦胧胧之中，连我也觉得这羊肉汤好像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直端端地就掉进了知青小组的大锅里，然后又欢畅地流进了我们渴望滋润的心田……
赶场归来，远远地看到公路上飘着一团白云——是一个汉子赶着一群绵羊缓缓地移动着。渐渐就走近了这羊群，这汉子，也不知他是从何处来，是要到何处去。
汉子背负着一只鲜活的肥羊，低着头弯着腰驼着背很沉重地尾随着羊群，慢吞吞地走着。
我问汉子，为何要背着羊走。他艰难地扭头回答说，羊腿受了伤，它走不动了。
诗一般美好的灵感翩然而至。我对汉子道：“便宜点，卖给我们，免得你背得恼火。”汉子闻言，当即放下羊，开始与我讨价还价起来。
“15元”，“3元”；“10元”，“添5角”；“8元”，“最多给4元”；“6元”，“就是4元”……说来惭愧，我身上只有4元多钱，是全队知青的集体菜金。
这汉子脸上堆满乌云，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地收下了我惴得发烫的4元钱。我自觉得他太亏，本来也想再添上衣兜里的角票和硬币，但又想到灶房里的盐罐也快空了，只得敬了他一支价值8厘的“春耕”香烟，又划着火柴替他点燃了烟，汉子脸上的乌云这才消散了些，不再那么“仇恨”地目视着我们。或许，他已开始理解了这几个“手长衣袖短”的知哥。
我们三五知青同窗，托举着这只肥羊，踏田坎如走柏油路。走过小溪，走进堡子，刚走到相邻生产队知青点门前，便有一社员来“拦路打劫”了——“把羊皮卖给我，我帮你们杀。”
“要得！”于是，我又开始了讨价还价。“15元”，“3元”；“10元”，“添5角”；“8元”，“4元”；“6元”，“4元，我帮你们剥皮”；“5元”，“就是4元”。
生意成交，就在这邻队知青点门前摆开了屠场，磨刀霍霍向肥羊。三下五除二，开膛破肚，剥下羊皮。我们借灶烧火，借锅炖肉，灶房里柴火熊熊，一大锅羊肉汤肉香扑鼻，引得人直吞口水。
天未黑尽，附近两三个生产队的知哥知妹约20余人前前后后心花怒放自带嘴巴来了，来打不要钱的平伙了。雪白的调料——一碗雪花盐各人自放，羊肉汤各人去舀，烫到了嘴巴自行负责。 热浪滚滚，热气腾腾，吃得来“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
那年隆冬，买羊皮的社员穿上了羊皮褂，看着也觉暖和。我一见到这社员就想起那只肥羊，想起那一锅羊肉汤；好想再花4元钱去买它一只。但公路上再也未见到赶羊的汉子背着羊跋涉了……
作者简介：
徐建成，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任编辑，四川省文艺传播促进会副会长、秘书长，四川省诗歌学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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