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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为什么说塔可夫斯基的乡愁是朝向万事万物的茫然的渴望

1983年,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在意大利拍摄《乡愁》,这部电影让他获得第36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的殊荣。电影完成之后,塔可夫斯基决定终生不再重返苏联。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一直被视为异类,他的电影没有流畅的叙事,只有碎片般的疏离情绪。他的每一部电影都源于他对生命的体验和感悟,将所有的电影语言抽离之后,可以发现他的电影中对美和诗意的执着的追求。

要理解塔可夫斯基的电影,就要从“诗意”开始。

1932年,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生于俄罗斯札弗洛塞镇,是诗人阿尔谢尼伊·塔可夫斯基之子。父亲的浪漫和忧郁深深的根治在塔可夫斯基幼年的时光中,并贯穿他整个创作生涯。

他不是多产的电影导演,但对电影语言具有杰出的贡献。他将诗歌植入电影,用诗意开创了一种独特而完整的美学风格。在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中,我们捕捉不到任何传统叙事的痕迹,他总是将想要表达的内容安置在诗性叙事中,用简单纯粹的镜头语言实现趋于完美的影像表达。

最近重温了1983年上映的《乡愁》,这是我曾经看多的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第一部电影。那时,恰逢我第一次远行。熟悉的乡情和乡音随着绿皮火车渐行渐远,此后多年,总是怀念巴山夜雨、汉水秋风。也就是那个时候,知晓了那种叫做“乡愁”的情绪。

而塔可夫斯基的《乡愁》,却不是这样的轻描淡写。每一位导演在创作作品的时候都会受到地域性限制,而这种限制往往决定了导演作品的总体走向和精神面貌。在塔可夫斯基的《乡愁》里,我看见了原野上的雾霭、教堂中的静谧、莹莹烛火的闪烁、还有对故土的怀念和无奈。

俄国诗人安德烈在女翻译尤金伲亚的陪同下,前往意大利里探寻一位十八世纪俄国作曲家的生活轨迹。他们一起走过了神秘的教堂,在一座有天然温泉的小镇停留。在这里,安德烈遇见了不被世人理解的疯子多米尼克,并被多米尼克身上的神秘和疯狂吸引。此时,尤金伲亚向安德烈表达自己的情欲,安德烈冷静地拒绝了尤金伲亚。安德烈的冷静克制让他偏居一隅,肆意游走在现实和回忆中。对祖国的思念、对家人的怀念、对爱的渴望......种种情愫混合在一起,彼此纠缠,如梦似幻,亦真亦假,成为浓的化不开的乡愁。

电影的主角是诗人安德烈,其实也是那个已经死亡的音乐家和疯狂的多米尼克,更是导演塔可夫斯基。他们都有背井离乡的经历,每个人的结果都不尽相同:诗人因为疾病死亡、音乐家自杀、塔可夫斯基最终客死异乡。

如果我们以“死亡”作为线索,电影仅仅是一种充满诗意的“宿命”。塔可夫斯基不会肤浅至此。影片的中心是怀乡、是死亡、是宿命。但这并非是他想要表达的全部,而是由这些老生常谈的词汇散射出去关于信仰、拯救、自由、思想、生命的思考。

塔可夫斯基曾经这样评价自己:艺术家有两类,一类创造自己的内心世界,另一类则创造现实。我无疑属于前者。电影中的诗人安德烈其实就是塔可夫斯基自己。安德烈在寻访音乐家踪迹时,结识了疯子多米尼克。在他人眼中,多米尼克的疯癫是笑料是谈资,而在安德烈眼中,这是信仰。

多米尼克有着强烈的救世情怀,他坚信如果有人能够手持蜡烛走过温泉池,而且烛火一直闪耀,就能拯救这个世界。这种带着偏激和幼稚信仰得到了安德烈的理解,当他决意在烈火中永生时,安德烈带着蜡烛一次又一次的穿过温泉池,直到燃烧着的蜡烛抵达彼岸。

在电影中,我们可以看见大量的长镜头,教堂内摇曳的烛火、暮色中雾霭沉沉的原野、水雾弥漫的温泉......每当镜头定格下来的时候,就像一幅油画,这些油画连起来就是这部充满了诗意的抒情影像诗。

塔可夫斯基的电影是诗意的,也是残酷的,无论他的电影多么美,其内核永远都是严肃的、深刻的、甚至是晦暗不明的。看他的电影,就好像在解读俄罗斯的历史,俄罗斯民族的漂泊感和流亡的历史在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中被诗意的表达出来,那是一种对身份的认定,也是对命运的叹息。

我们该如何来评价他的电影,任何溢美之词在他的镜头前都黯然失色,或许,我们应该更深入的走进他,从他的童年开始,寻找“乡愁”之所以是《乡愁》的细枝末节。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成长背景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诗人,母亲是演员。他从父亲那里得到了忧郁和浪漫,从母亲那里得到了敏感和对艺术最初的理解。遗憾的是,父母亲关系在某个特殊的时刻决裂,这种撕裂感伴随他一生,是他“乡愁”的原始起点。

在他的私人日记《时光中的时光》中,塔可夫斯基总是说,“等电影挣了钱,首先要给乡下的房子翻新一下。”房子对塔可夫斯基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那是爱最先开始的地方,也是恨开始的地方。父母的欢爱和决裂都在这里发生,战争的开始和结束也在这里发生。

在塔可夫斯基成长的岁月中,历史没有给他足够的养分,让是将他裹挟进时代的变化中,二战、冷战、核危机,缺失的关爱和残酷的战争将他的生命劈成两半。所以,当他开始拍摄电影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诉说对生命、对人类社会、对人类未来的关切。

《乡愁》是一部献给母亲的电影,可见塔可夫斯基对母亲深沉的爱。在电影的结尾,我们可以看见一座小屋、一个小草棚、一片小池塘,这是电影中的诗人安德烈的家,也是塔可夫斯基记忆中的家。

父亲一直都是塔可夫斯基的精神偶像,“他的诗才和对俄罗斯文学艺术的观点都极大地影响了我。我从不怀疑,父亲是现今最杰出的俄罗斯诗人之一,他的诗具有巨大的精神感召力。作为诗人,最重要的是他的精神生活,他从来没有为了扬名而写作。”

他继承了父亲对艺术的执着,将艺术作为责任和使命。可对于父亲,塔可夫斯基的崇敬多过了爱,所以,在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中,父亲的形象大多是声音、记忆、诗歌,甚至是一种隐喻。在《乡愁》中,塔可夫斯基选择了父亲的诗句,那是他一生的精神信仰。

俄罗斯传统文化精神对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影响

在俄罗斯民族精神中,两面性是最显著的特点。因为俄罗斯横跨欧亚两个大陆,文明的形成源于东西方不同文化的碰撞。十九世纪后期至二十世纪初期,欧洲大陆处于动荡时代,工业革命和技术的发展带来了全新的生活模式和理念。整个欧洲的科学、社会、文化等方面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的震撼,与之比邻的俄罗斯也受到了非常强烈的冲击。

新的文明和传统的文明必然会激起滔天巨浪,西方的科学以及人道主义精神和俄罗斯传统的斯拉夫文化发生碰撞,让一直以斯拉夫文化作为精神核心的俄罗斯知识分子惶恐不已,他们开始思考俄罗斯民族的前途和命运。

在此后的很多年中,一部分知识分子转向各种各样的革命民主主义,另一部分知识分子则归于宗教——基督教。归于基督教的知识分子在短短的数十年中完成了宗教探索,发展出更符合俄罗斯民族精神气质的东方基督教文化。这也使得,俄罗斯文化精神中多了一些对苦难的思考。

对于俄罗斯文化,哲学家洛谢夫给出的评论非常中肯:”俄罗斯哲学同欧洲主要是同德国的哲学迥然不同,它不想把观点进行抽象的、纯理性的系统化;它是对存在及其隐含深层的纯内在加以直觉的和纯神秘主义的理解。这种理解不诉诸逻辑概念和定义,而仅仅靠象征、形象、想象力和内在生命运动来实现。”

所以,在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乡愁》中我们可以看见大量的意象符号,这些符号充满了隐喻。塔可夫斯基并不对此进行说明,他仅仅是记录,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记录。记录对生死的思考,对命运的担忧,对宗教的拷问。

在传统文化的诗意中逐渐饱满的影像语言

塔可夫斯基的影像世界神秘晦涩,他并没有对所有影迷敞开观赏的大门,他对自己的作品设置了精神高度。追根溯源,这和俄罗斯传统文化精神密不可分。就如塔可夫斯基所说的那样:“我们的电影是深深根植于源远流长的,传统深厚的俄罗斯民族文化的内部的。”

俄罗斯的传统文化有一种传统的诗意,这种诗意源于西伯利亚的地域性特点和斯拉夫文化的影响。在《乡愁》里,多米尼克的悲壮毫不掩饰地出现在银幕上,在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中,这种赤裸裸的残酷并不多见。多米尼克的自杀并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因为他的疯癫,而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信念。这种信念因为多米尼克的死亡而幻灭,也因为死亡而永恒。

塔可夫斯基在《乡愁》中记录了郁郁寡欢的诗人安德烈,他目睹了多米尼克的死亡,这种死亡引领着他超脱世俗杂念。于是,他拒绝了翻译尤金伲亚的献祭,拒绝了她充满情欲和挑逗的邀请。

《乡愁》的深刻来源于塔可夫斯基对“乡愁”的理解,他在思乡之情中注入了道德责任,诚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电影不是一种职业,而是一种道德责任。他们所有的行为都受到道德的驱使,多米尼克的救世,安德烈手捧蜡烛穿过温泉池,尤金伲亚回归正常生活。

《乡愁》中的所有人物都被道德驱使着,这也是因为塔可夫斯基在创作时沿袭了俄罗斯文化中注重精神内涵的传统,在这个世界上,只要存在着,就要不停的思考,思考是自由的,也是道德的。

“无论艺术影像所表达的内容为何,就定义而言,它是希望的化身,由信念所激发。艺术创作在定义上,是对死亡的否定,因为是乐观的。”如果我们将塔可夫斯基的这段话作为对这部电影最终的脚注,我想应该和文章的题目是对应的“怀乡是朝向万事万物的茫然的渴望”。

诗歌着重想象、回忆和记录,影像却能仰仗直觉、发现和解读。塔可夫斯基的电影总能给我带来别样的感受,不仅仅是电影本身的美感和诗意,也是每个镜头中蕴含的饱满的情感和人道主义思考。

塔可夫斯基让我看见那些长镜头中藏着的乡愁的百般滋味,让我看见了那些沉没在时间的黑洞里的一切美好的东西——爱、希望以及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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