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娱乐 > 以《乡愁》为例,解读塔可夫斯基诗化电影的艺术价值和魅力

以《乡愁》为例,解读塔可夫斯基诗化电影的艺术价值和魅力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是前苏联著名的电影艺术大师。由于他所拍摄的电影偏离前苏联“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路线而成为当局眼中的一名“问题导演”,被迫离开家乡。电影《乡愁》正是诞生于这一特定的历史背景下,它拍摄于意大利,在1983年上映,并在上映当年荣获第36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普通评审团奖、国际影评人费比西奖三项大奖。

鉴于影片的拍摄背景,从此“乡愁”和信仰成为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在放逐生涯中挥之不去的两种激情。观看这部电影就像是品读一首具有人生涵义的动人诗篇,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用诗化电影语言把宗教与哲学、思想与梦幻赋予到电影情节里,孤独、浪漫、神秘主义三大元素一一展开,让我们从中去体味它的纯净和原始。

影片主要讲述的是:俄国诗人安德烈在美丽的女翻译尤金伲亚的陪同下,一同前往意大利探寻一位十八世纪的俄国作曲家。他们一起走访了充满宗教意象的乡村教堂,并在此遇见了不被世人理解的疯子多米尼克。由于早年囚禁家人,多米尼克被村民们认为神经失常,然而安德烈却看出了多米尼克疯狂下的深意,并被他所吸引。安德烈拒绝了性感的尤金伲亚的示爱,孤独地游走在支离破碎的超现实的梦境中不能自拔,他对祖国的思念、与家人的分离……种种情愫混杂在一起,彼此纠缠,化为终生的乡愁。

整部影片就犹如一首表达情感的诗歌,不仅显得格调非凡,而又充满质感。这或许就是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最真实的情感表述了,当然这个真实不是复刻现实的真实,它是可以引发特定回忆和诗意联想的真实。在他营造出的那个形式主义的世界里,自然总是美的,纯粹的,远离现代文明的,他试图用这片带有回忆特质的伊甸园吸引迷途的羔羊。

今天,我就以《乡愁》这部影片为例,从影片色彩、摄影镜头、诗化的电影语言三个角度为大家详细解读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电影的艺术价值和魅力。

01、独特的色彩运用,让《乡愁》这部影片不仅仅表达了主人公对故土的思念,更多的是对生命的探讨以及人类灵魂的救赎

这部在意大利拍摄的影片,用黑与白、鲜艳与晦暗这种对比强烈的色调,把导演的情绪准确地转化在银幕上。时时刻刻都满溢着一种深沉的、渐次疲乏的生离死别;一种远离家乡、远离亲朋好友的晦涩情感。正是这种深沉的情感坚定不移的表达了导演对过去的依赖和对现实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病痛。

就像安德烈·塔可夫斯基自己所说的:“在拍《乡愁》时,我怎能想到影片中充满的那种无穷尽的、郁闷痛苦的思乡之情,竟成为我后来的现实;我怎能想到,从今至死,我将永远患上这沉重的思乡病。”

纵观整个电影史,从来没有一位导演像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一样孤独而执着地耕耘于人类的精神家园,也从来没有一部电影如《乡愁》一样将“家园”这个概念表现得如此深沉,如此神秘。在这部电影中,我们找不到太过严密的情节,更不会发现清晰明白的人物。玻璃前的幻想出现又消失,压抑、流亡、救赎,注定影片将是一个沉重的主题。

①一个快被人遗忘的意大利村落,一座暗影斑驳的教堂,黑与白的转换,光与影的交错,赋予了电影的全部

影片一开始就是弥漫着雾气的乡间绿地,灰暗的色调接近黑白,一辆黑色的老式小轿车驶过画面,卷起一些尘土。俄国诗人安德烈和女翻译尤金伲亚下车后走进迷雾深处,慢慢消失。还有后来不断出现,甚至贯穿影片始终的水流声、没完没了的阴天和滴滴答答的雨水、被水腐蚀而肿胀的墙皮、朦胧氤氲的水汽、覆满青苔的台阶以及诗人在水潭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蹒跚步伐。都悄无声息的隐喻着“故乡”似乎变成了一段飘忽不定的梦,而主人公安德烈就处在这段梦的中心,走上这条归途的人也将注定进行一场没有归途的流亡。

影片初始的色彩似乎就已经给电影定了一个阴晦的调子。水的元素在片中无处不在,布满水渍的街道,窗外雨水冲洗着的班驳古远的墙壁,色调晦暗而又清冷。就像缭绕的雾蔼一样是乡愁沉重的忧伤,这或许也象征着导演心中一种模糊而又清楚的概念,一种对“根”的苦寻,一种对“精神家园”回归的最深切渴望。

②始于雾气,终于火光,在幻想中实现精神家园回归的愿望

诗人安德烈是一个外来者,同时也是一位流浪者,他肩负着寻找前俄罗斯流浪音乐家索诺夫斯基足迹的“使命”。巧合的是,索诺夫斯基的命运同样降临在了安德烈身上,流亡艺术家深深怀念着他们的祖国、以及童话般的故乡。而他们心里都明白,回到故乡已经成了一种奢望。但是如果看不到俄罗斯忧郁的白桦林和沉默的橡树,听不到故乡牧歌般的童谣和摇晃着尾巴的狗的呼唤,对于他们来说只能意味着死亡。

这也就是影片采用大量晦暗色调的初衷,它无时不刻都在暗示着流亡的旅途注定将与孤独和幽暗为伴。人只有回归最本质的自然,回归最初的童真,只有在那里,人类才能找到灵魂最后的安息之所。所以当疯子多米尼克在罗马演讲三天后点燃自己的身体自焚,他虽然燃烧的是自己,可是却点燃了人类灵魂的救赎之路。同时多米尼克所执着和追求的梦想在那个时代也将注定随着熊熊燃烧的烈火而化为灰烬。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就是用这种独特的方式为人们指出了解决心理奔溃和精神危机的出路,他认为:

一个人能够重建他与自己心灵源泉的盟约,以此恢复他与生命意义的关系,而重新获得道德完整性的途径就是在牺牲中奉献自己”。也可以理解为:要消除心灵痼疾,寻找灵魂故乡,就要用精神之火照亮自己的灵魂,烧毁自身与过去,以警醒世人、拯救社会。


他的这种思想内涵其实就蕴含在俄罗斯传统文化的苦难意识中。而作为俄罗斯传统文化的传承者与阐发者,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把这种思想内涵渗透在自己的电影中,成为其电影文化的主要特征。

02、一个接一个的长镜头把生命像倒像、像梦境一样捕捉下来,创造出崭新的电影语言

《乡愁》这部电影给观众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可能就是影片中交互重叠的长镜头了。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作为前苏联导演,主张长镜头叙事,但是他没有秉承前辈库里肖夫·爱森斯坦那样大量的蒙太奇和特写镜头的运用,而是独辟蹊径,用唯美的画面,舒缓的节奏,把影片中每一个静帧都刻画成一幅优美的照片,给观众带来一种绵延悠长的感受。

在他的电影里,时空存在着多种可能性,包括回忆、梦境、幻想、历史甚至超现实的时空形态。这些时空碎片本来是杂乱无章的,但是它们却被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用独特的长镜头舒适的衔接起来,为观众呈现出一幅极具感观色彩的诗意画面。

①光影变幻的色调构建了长镜头唯美的拍摄效果

光影技巧和长镜头结合的拍摄手法可以说是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最擅长的电影语言了。片中诗人安德烈和女翻译刚刚到达旅馆,还未进入房间时,安德烈踱步由远到近,而镜头中的光影则呈现为由暗到明。在较短的回忆家乡画面过后,进入下一个明亮的空间,既看到女翻译和旅店主管走向扶梯,之后随着灯光的熄灭,光影呈现为由明到暗。

在这之后就是安德烈在房间里的活动,期间摄影机没有做出任何的移动,画面从全景渐渐收缩至他的头部特写时,原先低调的打光也变成了明暗对比强烈的高反差打光。摄影机恰如其分的停在了钢制床的镂花床头,透过铁条镂出的形状各异的孔洞,看到由左方射入的侧逆光打在安德烈斜躺的脸上。整个镜头,除了安德烈入睡后平静的脸孔和头上那一绺白发外,全部被埋在深灰以及纯黑的阴影里。

在这里,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为明亮与阴影做出了新的诠释。明亮不在只是象征光明、安全和欢快;阴影也不代表黑暗、恐惧和忧郁。在他的镜头下,当明亮披上温柔的光晕,被包裹在大片阴暗之中时,阴暗就成了陌生的异国他乡,寒冷而孤独;明亮则象征着安德烈对故乡和家人的思念。这个镜头持续了4分钟,期间没有一句台词,没有一支音符,没有出现第二个人物。只是一个长镜头,只是灯光的转换,却让观众安静的开始忧伤。

②时空的倒转和并行在长镜头的演绎下刻画出安德烈超越“乡愁”的信念和力量

在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电影里,他非常注重人物内心的挣扎与真实处境,他运用时空的倒转和并行交替更迭,将诗人安德烈与疯子多米尼克分别的场景描绘的淋漓尽致。当诗人安德烈“突然消失”,疯子多米尼克因孤独而开启了对过往的回忆。影片呈现的是多米尼克脑中记忆碎片的重构,这些碎片并没有按照顺序排列,而是恰到好处地配合多米尼克的心理走向,随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可见导演关心的并非是历史的重现,而是嵌套在人物脑海中的印记,它们与现实形影不离,时刻影响着人物的内心。

影片最后,疯子多米尼克点燃自焚的火焰时,诗人安德烈按照他的要求举着象征救赎和希望之火的蜡烛横穿雾气弥漫的浴池,帮他实现从此岸到彼岸泅渡的愿望。在这个令人近乎窒息而又震撼的过程中,导演用长达8分钟的镜头来表现这个麻木的世界、这个压抑的时代,迎接他的注定将是死亡。一种对思想的追崇与牺牲,对道德的负罪感最终成全了诗人。同时也让我们看到了人类坚持理想的历程以及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对理想和信仰的执着。

03、《乡愁》是一首晦涩难懂的诗,它穿越现实和历史,走出镜头,让人与人、人与上帝相遇,诉说着末日与救赎的圣灵语言

当夜幕降临,我的身后,哪里有微微闪耀的翅膀?我是那蜡烛,在盛宴中消亡。天明后请收拾一地的烛泪,从中读取谁值得哀伤。什么该颂扬?我们奉上最后一丝愉悦,如何能换来平静的互亡。在暂借的屋檐之下,如何在死后,用诗篇燃亮前方。

这是电影《乡愁》中的诗句,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把自己思乡的情怀用诗意的语言付诸于电影之中。让主人公安德烈自觉地与世界割裂,潜心地耕耘于人类的精神家园,这是一段不需要相互提携的旅途,行走于这段旅途的人也注定将与孤独和幽暗为伴。诗人安德烈的内心是脆弱的,敏感的,倾向于一切唯美而幽暗的东西。所以,在电影中我们会看到他拒绝了性感的女翻译尤金妮亚。

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存在一个影,这个影与家园有关。电影中的一切梦境和幻想都代表了安德烈对“家园”的执着与怀念:泛着雾气的泥土,静止的白马,表情模糊的女人,悠远的狗叫声……这些充满诗情画意的景象在他的心中都是忧伤而完美的。因此,任何外来情感的侵入都会显得微不足道了。

①《乡愁》是一部充满着诗意和文学气息的电影,它用跳跃的思维、灵动的色彩真实的再现了导演的内心世界

主人公安德烈是一位诗人,他来到意大利,寻访音乐家巴维尔•索斯诺夫斯基的遗迹,不料却最终死在了意大利。其间,诗人找到了音乐家的一首诗并在水中朗诵了这首诗。“疯子”多米尼克在自焚之前,布道了3天3夜,他的布道词也是诗歌。可以说:诗贯穿了整部影片,也更加说明这部电影就是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自己最真实的写照。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经常说自己是一个诗人而不是一个电影工作者。他的父亲阿•亚历山大洛维奇•塔可夫斯基则是前苏联二、三十年代的著名诗人,在电影中,塔可夫斯基引用了父亲的诗《乡愁》,也就是诗人安德烈在水中吟诵的那首。同时塔可夫斯基自己也是一个“流亡者”,他离开故乡俄罗斯,在意大利讲诉生命和信仰。巧合的是,他和电影中的主人公一样,直到去世都没有能够回到故乡。

电影中的乡愁始终充满着无奈,诗人安德烈缅怀过往、缅怀童年;多米尼克希望找寻到伊甸园;那个音乐家虽然回到了故乡,却因为无法立足最终选择了自杀。《乡愁》中的人都是无奈的,他们没有能力改变现状或者他们不知道如何改变,他们对自己的乡愁无可奈何,最终都被乡愁吞噬。他们的无奈也正是导演的无奈。

②《乡愁》不仅仅是一首抒情诗,更充满了对人生对生命归宿的深层思考

看完这部电影后你会发现,它不仅仅是一部用来倾述作者怀念故乡的抒情诗。导演用一系列的象征手法把平淡无奇的现实包裹起来,在充满隐秘的想象力中去探索对人生对生命归宿的深层思考。这一点我们从多米尼克把救赎之火交到安德烈手中,让他完成自己的心愿就可以看出,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是借助多米尼克之口来表达自己的救赎情怀和信仰的。同时又把自己附身于诗人安德烈身上,让故乡“根”的回归和人类精神家园的回归在诗人安德烈身上合二为一了。

安德烈·塔科夫斯基原本是要拍一部“关于俄国乡愁”的影片,“要藉这部影片来陈述俄国人对他们的民族根源,他们的过去,他们的文化,他们的乡土,他们的亲朋好友那种宿命的依恋;那种无论遭受命运怎样的摆布,他们一辈子都承载着的依恋。”但在影片中表现出来的内涵,已远远超出了一个民族的乡愁。

导演利用诗化语言打破原本设定的边界,把人类的宿命、生命的悲哀和追寻精神之光的孤独,一一呈现在镜头前。使观众慢慢跌入一种古典式的沉重,一种现代人无暇顾及的沉重。这样的乡愁,在塔科夫斯基写的《雕刻时光》中作了如此表达:“描绘一个人处于一种与世界、与自己深切疏离的境况,无法在现实和他所渴望的和谐中找到平衡,由于远走他乡以及对于完整存在的思慕,使他陷入一种乡愁的状态中”。

总结一下: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电影是一首梦境的诗,生命的诗,信仰的诗。这首诗是纯净的,是原始的。他把自己诗人的情怀赋予电影之中,向世人证明诗不仅仅是文字,更可以是镜头。他的电影虽然晦涩难懂,可却像一坛陈年老酒,需要仔细品味才能体会其中的精髓。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是一位当之无愧的艺术大师。

“初看塔可夫斯基的电影宛如一个奇迹。蓦然间,笔者感到自己伫立于房门前,却从未获得开门的钥匙。那是笔者一直渴望进入的房间,而他却能在其中自由漫步。笔者感到鼓舞和激励:终于有人展现了笔者长久以来想要表达却不知如何体现的境界。对笔者来说,塔可夫斯基是最伟大的,他创造了崭新的、忠实于电影本性的语言,捕捉生命如同镜像、如同梦境。” ——英格玛·伯格曼

本文来自投稿,不代表本人立场,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www.souzhinan.com/yl/29222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