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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级,真能被翻转吗?从《寄生虫》看透视阶级社会的荒谬闹剧

韩国电影《寄生虫》在上映后票房口碑双双爆棚,即使过去一月有余仍引起了一阵讨论热潮。

这部获得坎城金棕榈奖的电影,之所以获得广大观众喜爱,除了其高潮迭起、出人意表的剧情,更大的原因应是人们对于这部片的主题深有共鸣。

利用对比,刻画贫富差距

缜密的剧情设计令人瞠目结舌,却不流于只为最后转折服务的俗套;悲剧用喜剧包装呈现,反倒加强了悲凉的力道;对白足以省思,却不显得造作。这是不是奉导的生涯最佳作品确实有其主观性,但这部电影将成为时代经典,是不受质疑的。

导演奉俊昊的电影一向带有社会关怀和批判视野,自他2006年的《骇人怪物》藉由汉江中出现的怪物引发的首尔恐慌,批判了韩国政府的颟顸和驻韩美军的实质统治;2013年的《末日列车》则藉由一部行驶在后末日世界的列车,呈现了资本主义世界的压榨、剥削逻辑,以及一个等级分明、以牺牲底层民众为发展动力的社会。

奉俊昊擅长运用灾难片、科幻片等类型手法,包装真正想要述说的现实议题,《寄生虫》也不例外。

奉俊昊在这部片中把他的解剖刀对准韩国的阶级社会,透过一个荒谬、充满黑色幽默的故事,展现了阶级压迫、歧视和弱弱相​​残等议题,尽管片中反映的是韩国社会,但对于资本主义高度发展的我国来讲,无疑面对着同样的严峻课题。

还记得电影的第一个镜头吗?那是儿子基宇找寻Wi-Fi 不得的画面。

电影镜头一开始从地平线逐渐往下,第一幕就给观众千言万语,标志这家人住的地方、他们的社经地位,在全球网络最先进的韩国,找寻网路的桥段定位出了他们所处的社会边缘。

如同《燃烧烈爱》中,刘亚仁饰演的李钟秀对“韩国盖兹比”的愤怒,其实是源于对社会体制的满腔怒火,《寄生虫》同样燃烧着灼热的怒火,却以截然不同的叙事手法推行。巧妙至极的剧情设计,与技巧富足而不炫技的镜头语言,让它说服得了韩国人,也说服得了来自不同国家背景的苛刻观众。

「对比」是这部电影不断发生的事,从住家高度、人的性格、工作娱乐,连教育程度都是天差地别,对比映照出阶级,片中多次出现阶梯、上下楼或奋力往上爬的桥段设计不言而喻。

将无奈世道诉诸于无形,上一刻仍在讪笑人群的荒谬,下一刻却明了自己其实也身在其中的悲凉,这就是我看了《寄生虫》后,好几天都难以停止思考的原因——并非因为难懂,反之,浅白的剧情走向与出乎意料高的娱乐性,证明影展得奖片不需曲高和寡。奉俊昊作品擅长的悬疑惊悚风格,似一把帮社会现实解剖的手术刀,刀刀见血,它所带来的阵痛,才是让这部片最能盘踞心中、挥之不去的特色。

「寄生」或充满剥削和压迫的雇佣关系

乍看之下,这部片的剧情很容易给人这样的印象:这是一个贫穷人家想要晋升富裕阶层,而透过各种阴险手段潜入富裕家庭的故事。中文片名「寄生虫」也暗暗强化了这个印象,亦即,这是一个穷人寄生于富人之上,下层阶级僭越上层阶级而造成的悲剧。

然而,回到韩国片名和英文片名的《寄生虫》(Parasite),或许更接近导演的问题意识,也保留了更多诠释的空间,引导我们去反思:在这个社会当中,究竟谁才是寄生虫?上层阶级与下层阶级之间的寄生关系,到底意味着什么?

电影呈现给我们的两家人,无疑是活在不同世界的贫富落差巨大的两个家庭,一个是蜗居在破旧公寓的半地下室的金氏一家,一个是住在著名设计师设计的豪华别墅的朴氏一家。但随着金家长子基宇接替富裕家庭的家教工作后,两家开始有了交集,透过基宇引荐,金家妹妹基婷成了朴家小儿子多颂的艺术治疗老师,金家接着又用陷害的方式使朴家辞退司机和管家,金家的父亲金基泽接任司机、母亲忠淑接任管家,整家人于是全盘接替了这个富裕家庭的日常工作。

与其说片中的「寄生虫」指的是下流家庭寄生上流家庭的故事,不如说这同样也是上流家庭寄生下流家庭的故事。这两家人的关系,表面上是上层阶级和下层阶级相互寄生,实质上是资本和劳动基于雇佣而分不开的关系,其所反映的不正是整个资本主义体制运作的方式吗?

资本主义雇佣劳动体制的残酷性和不平等。

片中有一个桥段最能彰显,也就是当城市降下暴雨后,家住地下室的金氏一家人的屋子被灌进窗里的水淹没,他们只能狼狈地将重要东西抢救出来。无家可归的他们和其他灾民在体育馆度过一夜,隔天早上却分别接到朴太太的电话,要他们来参加儿子的生日宴会,身为朴家的管家、司机、家教、艺术治疗老师的金家人,也只能在一团乱的情况下选择赴宴。

讽刺的是,家住山上豪宅的朴太太完全不知道前一天的大雨对于山下社区造成的严重灾情,还高兴地说昨天下完雨,今天就出了大太阳,很适合办宴会,她把采买的食材丢到金基泽的篮子里,指挥忠淑搬桌子布置宴会场。

在阳光普照的美丽庭院,朴先生要金基泽换上印第安人装扮,陪他的儿子玩游戏讨他开心...上层阶级对下层阶级的剥削和压迫,下等人的悲哀和上等人的虚伪,在此表露无遗。

欲望之石

“我感觉,这块石头已经紧紧黏着我了。”

基宇无论是淹水、睡体育馆都必须紧紧抱着这块石头,就连自己的生命都差点葬送在这块石头上,象征性的意义在哪?难道其实是笨重的生命嘲讽。

石头其实就是贪念,金家宛如打开潘朵拉的盒子,面对这块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金家产生了平步青云的幻想念头。导演借将石头比喻为护身符的表面意涵,带出贪念其实「紧紧黏着」这家人的心。因石头而风生水起,基宇最终却被石头砸成脑伤,曾抱在胸怀当成宝的贪念,到头来被贪念击溃。

这也是为什么在最后导演刻意安排的反转想像戏中,有了基宇将风水石放入水中漂走的画面,唯有戒掉这种一心想抄捷径的投机,才有可能脚踏实地翻转阶级。

即便真正结尾又打脸所有观众,而这又是另一个阶级牢靠与无奈的故事。

但也不只是石头,《寄生上流》弥漫的贫富差距,看似是穷人的自我嘲讽,其实是对于现实生活的无力反抗,朴社长恪守道德至上的原则,痛恨吸毒,痛恨不正常性关系,但在四下无人之际又能与妻子公开玩性游戏,有钱的人做什么都对,他们的欲望及倨傲,都显得较为高贵。

观众可以投射自我进入这群贫穷人,看他们如何使用高端的计谋顺利寄生于有钱人家,基宇与女学生相恋,却曾自卑表示「我真的能站在这群人之间吗?」

心里以为等到多惠上大学,就能够与之恋爱,但终究是一场空。

吃饱,睡饱,谈恋爱,这不是一般人的基本权利吗?

其实不是。

刘慈欣在写《赡养人类》时,直接表明富人与穷人是不同的物种,等同于人类与动物,这样的科幻却成了预言,在《寄生虫》里面深刻的体现出来。

当欧洲白人入侵美洲大陆,成为当地的主人,他们称自己是拓荒者,将印地安原住民驱赶离开他们的家乡,但在多年后的《寄生上流》却将印地安人成为他们生日聚会的娱乐环节,悲剧就是悲剧,无论怎么添补修饰,都不会变成喜剧,而是更惨烈的悲剧。

那些低下的,贫困的,只能待在那里呢?《寄生虫》里面讲得很明白,他们只能待在地下室,所以金家人住在半地下室,窥探着与他们相同的中下阶级,朴家人却能住在坡道上段,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抵达各自的房间。

一场暴雨,富人认为是净化空气,穷人的家园却差点完全被覆灭,无家可归。

朴家人的地下室,则隐含着更多秘密,有人在暗无天日的底下过着杳无音息的生活,甚至就像战乱时期的北韩人,讽刺的是女管家还有一段模仿北韩主播的喜剧戏,直接挑明这不只是阶级的碰撞,也是南北韩的暧昧复杂情结。

既然我们拥有沉甸甸的巨石压迫,拥有无可抹灭的气味,那我们该怎么办,才能挑战上层阶级呢?

可以透过教育!

金家人透过家教、管家以及司机等形式,教导朴家人如何生活,这让电影的前半段变得特别励志,看似无能的底层阶级也有机会获得美好生活。

直到他们遇到另一个家庭,在地下室里面,同为贫穷的夫妻。

历史上已有太多的明训显示,我们之所以会在每一场战争溃败,多半是因为相同阶级的斗争,两家穷人面对彼此的存在,都感到恐惧,深怕于自己有如「寄生虫」的意象会崩解,其实他们的存在更为薄弱。

我们可以清晰看见的是,在那场大雨冲刷来临之后的戏,以为成功塑造全新完美形象的金家人,在那一瞬间又退化了,那一幕他们真的就像蟑螂一样,躲在床下,躲在桌子底下,就怕被​​有钱人发现。

这又是多么的卑微。

电影的结尾尤其完美,基宇在经历妹妹过世,父亲逃亡之后,再加上脑部受损,总会不由自主大笑,似乎这么基本的情绪表达,已经成为革命失败的穷人唯一娱乐。

没有计划,就是绝对不会失败的计划。

所以每个计划都终将失败。

薛西弗斯后来成功推动巨石了吗?

我们往往笑着神话里面的薛西弗斯,笑他千百年只重复一件事,把圆滚滚的巨石推上山,殊不知那只是徒劳,巨石终究会滚下来,我们一切的努力革命,历尽千辛万苦后还是要重头再来。

其实这样的故事,才是属于我们真正的隐喻。

资本主义社会的「小恶」与「大恶」

这部片有两个重大的剧情爆点。

一个是在电影中段揭露整座豪宅竟然有一个地下密室,寄居着前任管家雯光的丈夫,他因为躲避高利贷追债而长年居住于此,雯光则借职务之便供给他饮食,而丈夫对朴家人的「回报」,就是每天用密室里的开关帮朴先生开灯。

这对夫妇,无疑是这座豪宅里的另一个「寄生虫」。

然而,当金家人发现雯光的丈夫蛰居地下密室的秘密后,双方为了争夺豪宅的主导权而互相威胁攻击,雯光意外遭到忠淑踢下地道的楼梯脑震荡而死,成为弱弱相残的一个悲剧。

第二个爆点则是影片最后的朴家儿子的生日宴会,雯光的丈夫为了替妻子报仇走出地道,将大石砸向原本打算杀他的基宇,并抽起菜刀在众人欢庆的宴会上对金家人展开杀戮,结果妹妹基婷中刀,见到此场面的朴家小儿子多颂昏厥过去。

雯光丈夫接着把刀对准忠淑,但一番打斗后反被忠淑杀死,至此为止,都是弱势阶级的相互残杀。

然而,当基婷的胸口血流入注,倒在金基泽怀中奄奄一息时,朴先生却无视于基婷的状况,只是一味要求金基泽赶快载他的儿子去医院;当朴先生打算捡起雯光丈夫遗体旁的车钥匙,却对他身上散发的地下室「气味」掩鼻以对时,金基泽的理智线终于断裂,他把手上的刀子对准朴先生刺了下去。

这次杀戮,是阶级矛盾的一次大爆发,是长久下来朴先生和朴太太对他这名司机的使唤和鄙视态度造成的结果,更是金家/下层阶级对于朴家/上层阶级的结构性压迫的反扑。

这样的反扑的杀人行为当然是错误的。

但我们从这部片的铺陈,恰好看到了金基泽之所以冲动杀了朴先生,是因为他和同样居住在地下室的雯光丈夫,都有着难以去除的下等人的气味,朴先生的掩鼻反应唤起了他的自卑感,这个自卑感虽称不上是某种阶级感情,但着实反映了上流家庭与下流家庭之间,存在着难以跨越的阶级鸿沟。

归根究底,是这样一个充满剥削、压迫和歧视的阶级社会,造就了这场杀戮。

有人认为,朴先生一家人是善良的,相比之下金家人显得阴险贪婪,但正如片中忠淑指出的,朴家人“不是有钱却很善良,而是因为有钱,所以善良」”,她更说“如果我有钱,我也会很善良”。

富人和穷人在阶级结构中的不同位置,决定了前者有更多权力宽容对待他人,而后者则往往不得不走向斤斤计较、奸巧营生。

本片的结局,杀人的金基泽躲进豪宅的地下密室,取代了雯光丈夫原本的位置,度过不知多少岁月,幸存下来的基宇则不放弃寻找父亲的下落,当他发现父亲躲在豪宅地下室的事实后,剧情突然跳到某一天他赚够大钱,终于买下那栋豪宅,他紧紧拥抱从地下室走到地面的父亲。但镜头一转,又回到金家地下室住居,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基宇的白日梦,观众瞬间又被打回残酷的现实。

导演奉俊昊在这部片要呈现给我们的,正是这个残酷的现实:

在这个资本主义社会中,劳苦大众成日做着晋升上流和阶级翻身的美梦,但阶级结构却是那样难以撼动,而不时发生各种「人吃人」的悲剧。但真正的大恶,或许来自于驱使人们犯下恶的社会结构。而奉俊昊的镜头终究把更多的同情留给了金家人,把批判矛头指向了造就病态的寄生关系的资本主义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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