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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猪20年,猪二代不愿接班,浙江临安养猪人担心以后没肉吃

文 | 王奇一

2019年,乙亥年,冥冥之中已注定“猪”会成为这一年的热词。

2019年,生猪供应紧张,猪肉价格明显上涨,从中央到地方,从政府到企业,都在为保供稳价而努力。

12月中旬,阿里巴巴旗下聚划算推出“卖空大别山土猪”项目,一秒钟,2吨大别山土猪肉即告售罄。其中包括近1000份19块9元一斤的低价猪肉。

12月23日,新华社发表署名文章:“中央财政持续加大生猪稳产保供支持力度”。多地已经积极开展生猪养殖,养殖户们再次看到了希望。

近日,记者前往浙江杭州临安的山区采访多位当地具有代表性的养猪大户,听他们讲述了这非同一般的2019年。

这一年,他们历经辛酸、病害和孤独,但是如新华社在其社评中所言,作为世界最大的猪肉消费国,我们要把自己的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

周红娟:临安人,60岁,属猪,养殖场规模——生猪存栏1200头

“想女儿可以跟她视频聊天,猪没管好就要倾家荡产。”

浙江临安潜川镇外伍村,周红娟养了20年猪,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严辞拒绝别人参观她的猪场。

猪场的4个工人吃住都在场子里,平时也不能踏出猪场一步。在城里工作的女儿和女婿,也被周红娟谢绝回家。

“还是不要回来,就怕带回来一些病菌。”周红娟说。

要进入周红娟的家,不管生人熟人,都得先脱掉全部衣物,再洗个澡,然后全身消毒三遍,换上猪场里的工作服,才能勉强在猪场外围坐一坐。

周红娟吃住都在养猪场里,只是不让外人进入

这座潜川镇最大的养猪场,西面和北面被两座高山阻隔,东面和南面建起了两米多高的墙。为了防止鸟类从空中进入,猪场上方还安装了防鸟纱网。

为了给进出车辆消毒,周红娟还投入6万多,在大门外装了一套消毒系统。

如此严防死守的养猪场里,1200多头生猪,被十几个摄像头监控。摄像头的画面传到周红娟的手机屏幕上,她骄傲地说:“看,我的猪多健康,还会相互打架哩。”

通过手机直播,实时监控猪棚里的情况

最近一周以来,生猪的收购价在18块钱一斤左右。周红娟说这个价格是往年的三四倍。到消费者手上,普通猪肉要26、27块钱一斤,屠宰场和经销商赚去一些。

周红娟感慨聚划算发起的“卖空大别山土猪”活动,一斤土猪肉只要19块9:“这个价格相当于直接在猪场收猪。”

她已经有半年多没见到女儿女婿了。

“想女儿可以跟她视频聊天,猪没管好就要倾家荡产。”在周红娟眼里,女儿嫁人已然放心。如今,她时刻牵挂的只有那1200多头猪。

20多年前,周红娟还在做贩猪生意,赚个差价。

2000年左右,周红娟发现各地猪肉价格越来越透明,猪贩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她要到这个行业的上游去。周红娟用贩猪赚的钱在外伍村村口买了几亩地,进了第一批猪。

“养猪又脏又臭,因为我属猪的缘故,从小就很喜欢猪,也喜欢跟猪呆在一起。”

刚养猪那几年,浑身猪臭,同村的女人去镇上逛,不带她去。

周红娟不喜欢进城,更乐意每天十几个小时呆在猪棚里。三大本图书馆里借来的关于养猪的书,被翻得起了毛边。

那几年,周红娟的丈夫刚刚因病去世,养猪成了她唯一的经济来源。吃睡都和猪在一起,猪身上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周红娟不懂的。

车辆要先经过消毒才能进入

“到现在我的猪配种、阉割、打疫苗,都是我亲手上。”周红娟有些骄傲地说,“尤其是配种,公猪的精液要稀释过,稀释液配制的比例一般人把握不好,多了少了凉了热了配出的种不一样。”

给猪配种是为了让母猪优生优育。猪棚的拥挤程度比北京地铁稍好一些,母猪很容易在拥挤的情况下意外怀孕,意外怀上的猪胎质量不高,肉不好吃。

阉猪也是一门手艺活儿,在村里叫“敲猪”。“敲猪”就是把公猪的睾丸、母猪的卵巢摘除,改变猪的性情,让猪变得温驯,吃饱喝足了也别无它念。

周红娟阉猪的刀是她找镇上的刀匠定制的,这种样子的阉猪刀整个行业就此一把。这把阉猪刀十几年前由周红娟自己设计,装上趁手的柄。一刀下去,不管公猪母猪,从此色即是空。

周红娟的院子里塑了一些猪的造型

阉猪是为了让猪六根清净,全部精力用来长肉。周红娟阉猪仿佛一场拯救,她有三不阉:一不阉刚刚吃饱的猪,二不阉割小猪,三不阉生病的猪。

这三类猪她下不去手,没有太多道理可讲。

超市里买到的瘦猪肉,大多由配种而生,经过阉割,才能肉质鲜美。经周红娟手配种、阉割出来的猪肉,都有一股猪肉香。

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在这股猪肉香的背后,每一位像周红娟这样的养猪匠人,都已经历了十几年猪棚里的脏和臭。

董建强:临安板桥镇人,64岁,养殖场规模——生猪存栏1000多头

“我场里招人,读过大学的不要,太爱干净的不要,本地人不要。”

在距周红娟的养猪场20公里以外,临安板桥镇桃源村的董建强也养了1000多头猪。老董是板桥镇第二大养猪户。

周红娟和董建强相互认识,虽然属于不同的镇,但经常能在猪业的会议上见到。

老董和周红娟不一样,他根本不喜欢猪,只是20多年前养鸡亏了本,只好改养猪。

老董养鸡的时候还年轻,做事有点马虎,没能阻止鸡之间的相互恶斗,结果几千只鸡战死大半,剩下的也身负重伤。

改养猪之后,老董天天和猪住在一起,以防恶斗事件再次发生。猪之间适当互斗能强身健体,打得太凶时,则需老董出面调停。

老董说,那时买地建猪场全是贷款,可是早年贷款利率很高,不敢多贷。贷款来的30多万直到2008年才全部还清。他感慨现在资本进入养猪业,让他这样的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

现在年轻人回村养猪,很容易贷到利率低的款,一两年时间就能让养猪场上到五六千头的规模。

尽管如此,老董还是坚持把规模控制在1000多头猪左右。“养猪就跟养孩子一样,多了照顾不好。”

老董说,现在贷款养猪的人真的是做老板,其实根本不下猪棚。只要弄来地,手底下再雇几个人,一年收入几百万不难。

“我们天天还要下猪场,自己照顾猪,把猪当成小孩来对待的。”老董说,“猪不会说话,但我一眼就能看出它们饿了还是病了。”

路的尽头就是猪棚,外人不让进,要进去也得经过洗澡和消毒

老董的猪场里有3个员工,他招人的要求很多,大多数人不合格:读过大学的不要、本地人不要、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不要。其实三个标准就一个意思,养猪是个苦行当,读书人、讲究人、会享福的本地人,干不了。

和猪相处了20多年,他知道猪喜欢哪一类人,也知道哪一类人能够踏踏实实地跟他下猪棚,吃住在里面。

虽然老董不喜欢猪,但20多年下来,他养猪也养出了感情。小猪生下来养到能卖至少8、9个月,然后又是一个轮回。

停不下来,也放不下心。

另一件让老董放心不下的事情,是三十多岁的女儿结婚多年至今还没生娃。家里十年前年花了80多万建的二层小楼,有些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董建强家的小楼在村里是建的最好的

“养了这么多年猪,钱也有了,家里三辆轿车,在临安市里买了房。”老董说,“接下来就等抱个孙子。”

养猪户的未来

今年生猪的收购价创历史最高,周红娟和董建强本该高兴,但他俩都有些担忧。

“今年收购价高得让人心慌。”老董说,“前些年一年赚个20来万,日子过得最舒服,今年奔百万去了,反而怕了。”

一面是进口猪肉、储备猪肉纷纷进入市场,也没能压住猪肉价格;另一面是稍有不慎,整个养猪场就会玩完。

他们怕的是附近养猪的散户。

在农村里,养猪散户养十几头猪自己吃的人家不少,但因为养猪散户管理条件有限,无法做到严防死守,一头猪得病,方圆三公里内的猪全得扑杀。“他们损失几头猪是小事,我这儿可是一辈子。”

好在政府给予养猪散户一定的补贴,劝退了一批散户。

让周红娟和董建强最为担心的,还是养猪行业后继无人。

周红娟的女儿女婿都在杭州市区工作,平常较少回家。今年因为周红娟担心他们在外面接触病菌,更让他们少回来。

周红娟说,她的女儿女婿对养猪都没有兴趣,这片猪场以后的命运只有卖掉。

周红娟给我们展示了监控中的猪棚内部的情况

老董平时不允许女儿女婿买外面的猪肉吃,他在家里立了规矩,只准吃自家产的猪肉。

对于这几天聚划算发起的“卖空大别山土猪”活动,老董倒也愿意尝试一下。他最担忧的是:以后没人养猪了怎么办?

他的女儿女婿也在杭州市区工作,对于接手一片猪场不大乐意。老董希望女婿能够继承他的养猪事业:“现在城里人就知道买来吃,从来不想这些肉从哪里来的。”

老董有点赌气地说,以后真的没人养猪了,看你们吃什么。

其实不用担心,前文所言,作为世界最大的猪肉消费国,我们会把自己的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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