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成坚跨境暴力犯罪团伙是在粤澳地区作案最猖狂、危害特别大的黑帮。早在1994年11月，叶成坚等人就将两名台商骗到珠海绑架，勒索港币300万元，后因被警方侦破救出人质而勒索未成。1998年10月，叶成坚怀疑一马仔不忠，纠合同伙在珠海将其杀死。1998年5月至1999年5月间，该团伙在澳门4次持枪抢劫８人，共劫得美金70多万元、港币80多万元等财物。1999年初，广东省公安厅和珠海市公安局成立联合专案组，对该团伙案立案侦查。5月初，专案组获悉该团伙在澳门一钱庄抢劫数百万元后潜入内地，即循线转战数省市追捕，于5月底在花都市一举将叶等7名匪徒缉捕，接着又有8名成员相继落网。这15名犯罪嫌疑人已被逮捕。欲知侦破详情，请读本报独家大案连载《澳门黑枭广东覆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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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免有三窟，舞女陷包头
1999年5月25日上午，广州白云国际机场。一架大型客机轰然展翅，渐渐消失在茫茫云海中。
坐在机翼右侧临窗位置的有两名特殊乘客，他们正是专案组派往上海的侦查员小陈和小丘。根据李新文落网后的交代，叶成坚一伙曾入住上海大厦。指挥部遂决定派他俩飞赴上海，依靠上海警方的协助，缉拿叶成坚。
作为经常与邪恶势力较量的一线侦查员，小陈此时想得最多的是：叶成坚这个澳门近几年来作案手段最为残忍的黑社会头目，在得知李新文与其不辞而别后，还会藏在上海吗？
两个小时后，飞机平稳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大上海正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他俩冒雨随人群刚走出机场，便发现一辆警车停在路边，一名身穿雨衣的警察挥手急步迎上来说：“阿拉是来接你们的……”
在上海市公安局刑警总队，小陈看着上海同行从上海大厦取来的一些资料和图片，立即判断出：叶成坚带着李新文、吴志彪和一名女子潜入上海后，曾以吴志彪的真实身份证和一个叫“陈福金”的假身份证登记入住上海大厦。住宿登记条表明，李新文不辞而别后，叶一伙三人已于5月21日离开了上海。
小陈怀疑叶成坚可能仍藏在上海某家宾馆。他来到上海市公安局户籍处，通过电脑查询近几天上海各大宾馆是否有以“吴志彪”和“陈福金”为名的旅客登记记录，然而电脑最后显示出来的却是令人失望的信息。
第二天一大早，大上海依然烟锁雨罩。小陈对小丘说：“我不信在上海就找不到叶成坚的蛛丝马迹！”果然，他们调动各种手段，查出与叶成坚形影不离的女人叫许艳华，是叶成坚的妻子。她是内蒙古人，几天前随叶成坚潜回包头市。
5月28日上午，首都国际机场，一架从上海飞来的客机徐徐降落。小陈和小丘走下舷梯，大步流星往出口赶，想买即刻飞往包头的机票。突然，小陈的移动电话响了，电话那端传来指挥部的声音：“叶成坚已在花都出现……你们继续控制许艳华。”
当日22时许，飞机降落在包头机场。夜幕下的包头火树银花，街道两旁的窗口映照出牧民装束的身影，不时飘出马头琴的声音和烤羊肉的香味。小陈和小丘赶到包头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时，主管刑侦的一位副局长和另一位处长早已在此等候了。
他们连夜调查，发现许艳华在包头与三个地方有联系。29日凌晨3时，终于查出许艳华跟着她改嫁的母亲寄居继父卢某家中。他们连夜赶到和平路410号，将一栋外表陈旧的九层楼房严密监控起来。
5月29日14时许，小陈接到指挥部的命令：“可以动手了！”
他们冲上楼，敲开一扇铁门，一名上着白衬衫、下穿亚麻色筒裤的长发披肩的女子刚露出粉面，便被铐上了手铐。
身为包头艺术学校毕业的舞蹈演员，颇有几分姿色的许艳华是1997年随团到珠海某家夜总会表演时被叶成坚盯上的，并很快被他的金钱所俘虏。她告诉民警：“我们在包头分手后，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狂奔甩尾巴，飞驰盯猎物
其实，在小陈小丘与包头同行一起敲开舞女许艳华的家门之前，指挥部已得到了叶成坚在花都现身的信息，并悄悄地开始了行动。
叶成坚在姘妇陈某某生下一个女孩后不到半个月，因案发不得不潜回内地，将陈和女儿留在澳门皇朝广场海景阁的家中。陈某某望着天生兔唇的孩子，急欲见到叶成坚。
5月27日下午，广州陈某某父母家，有人暗中打电话给陈某某的哥哥：“你妹妹明天回来，到时把她送到……”
办案人员经过缜密侦查，发现传话人就在花都。此时，小黄已完成任务从湖北石首回来，接到指挥部命令后又马不停蹄率领几名侦查员赶往花都，到叶成坚初逃花都时入住的新××酒店一查：叶成坚的贴身马仔吴志彪已入住1107房！
同日16时许，珠海拱北。
一高一矮两名女子从澳门一边走过来，高个女子身材苗条，长发披肩，瘦削的脸上显出惶惑和不安；矮胖女子剪着黄色短发，微黑的圆脸上不时露出一颗虎牙。两人将证件递给边检员，边检员望了一眼，便予以放行。
走出拱北海关，她俩突然上了一辆出租汽车往前急行。当出租汽车来到某停车场时，她俩下车转身又上了一辆轿车，然后朝广州狂奔而去。
专案组数名侦查员早就盯上了这两名女子，并判断出高个女子正是陈某某。侦查员不敢大意，驾车紧跟前面的那辆轿车。
轿车越驶越快，离侦查员的视线越来越远。开车的那名侦查员一咬牙，汽车几乎飞了起来。眼看离前面的轿车越来越近，但过收费站时，轿车勿须交费便绝尘而去。侦查员急得直跺脚，交完费马上又将油门踩到了底。
轿车最终停在广州华厦大酒店，两名女子走了出来，悠哉游哉进了一家咖啡獭穑两名侦查员也尾随其后走了进去。
一会儿，一辆出租汽车突然停在门口，两名女子走出咖啡厅，跟着一名男子上了车。出租汽车故意在大街小巷兜来转去，最后驶到中国大酒店旁边的以太广场停下来。
两名女子走出来，低着头径直往前走了几步，又上了一辆出租汽车。这辆出租汽车照例兜了几圈后，便急匆匆向北驶去。
跟踪的侦查员汗都冒出来了，心里直叫骂：“小小一个姘妇，竟然这般狡猾！”
出租汽车走着走着又停了下来，几条人影借着渐浓的夜色跳下车，钻进路边的一辆面包车。
面包车七弯八拐地兜了几圈后，径直上了广花公路。侦查员立即将情况通知了早已埋伏在广花公路桥底的花都刑警。
不久，花都刑警发现面包车从桥底下飞驰而过，还有一辆面包车跟在后面，便不动声色紧咬而上。到了花都，面包车停在某酒店门前，待几个人影下车急匆匆走进酒店吃饭后，就“呼”地一声开走了。
一会儿，吃饭的人出来了，坐上一辆早已停在门外的黑色“皇冠”牌轿车直奔新××酒店而去。
22时许，侦查员发现从“皇冠”上下来的陈某某等几人提着包进了新××酒店，便再也没有露面。1小时后，指挥部移师花都，从广州连夜赶来的刘处长马上召集办案人员开会，商讨缉捕方案。
夜色沉沉，新××酒店依然笙歌缭绕，人们兴许不知道，酒店的某个房间此时正弥漫着一股异样的空气。
守得乌云开，闯屋擒匪首
这间弥漫着异样空气的新××酒店某客房正是专案组临时指挥部。广东省公安厅召集广州、珠海及花都市公安局参战人员聚集在此，正商讨着攻坚行动方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里到处是呛人的烟草味。袅袅青烟拂过每一张神情严峻的脸，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之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根据已掌握的情况，叶成坚一伙入住的是新××酒店1216和1105房，叶成坚本人极有可能住在1216房。这个狡诈的家伙躲在房里，一直没有任何举动。
作为澳门某黑帮行动组组长，叶成坚冷血残忍且行事诡计多端。他常常身藏多种“家伙”，随时应对黑帮之间突发的火并。现在，负案在逃的他更是少不了刀枪傍身！
如果要强攻，就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房间将其制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刘处长沉思片刻，看着眼前这些风华正茂的战友，摇了摇头说：“就算一下子撞开房门又怎样？叶成坚住的是套间，里面小房间的钥匙只有一把，由客人拿着，宾馆没有备用的……”
有人提出让侦查员化装敲门，或是请酒店服务员予以协助，以送餐的名义敲门。但经过反复思量，均因非上策而被否决。最后有人说，要不等到天亮再动手。这也不妥，因为到时花都市有1000多名少年儿童将由他们的家长带着来此欢度“六一”儿童节，万一警匪枪战，局面会很难控制……
此时已是5月29日凌晨4时30分，侦查员们全无睡意，睁大眼睛透过门上的猫眼一刻不停地监控1216房。但他们却看得很吃力，因为走廊灯光昏暗，猫眼又是变形的，只要一个人站在那里，根本分不出是从哪个房间出来。
刘处长拿起电话，向梁国聚请示。梁国聚在电话的另一端沉吟了一会儿后明确答复：“决不能让叶成坚跑了！决不能让民警伤亡！选择最佳时机动手！”
房间里空气越发凝重，吸烟的“咝咝”声一阵紧似一阵。
花都的几名负责人站起来请战：“处长，下命令吧！这家伙就是有枪有炮，我们也冲了！”
刘处长双眼圆瞪，厉声道：“谁说要冲？别蛮干！再等等。”言毕即命令5个行动小组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为了旅客安全，指挥部通过酒店负责人，以检修电路为名将紧邻1216房、尚在睡梦中的住客叫醒并调配到其他楼层。侦查员随后迅速控制了12楼的5间客房，连电梯和紧急出口处均布置了暗哨。
天亮了，酒店走廊上静悄悄的，1216房更是不见任何动静。
12时，1216房依然没有动静。刘处长叫来酒店经理，耳语了一番。
不一会儿，总台的电话打到1216房：“先生，请问要不要退房？”
“我不知道，问1105房的小姐——”电话“叭”地挂断了，是叶成坚的声音！
总台又将电话打到1105房，有人回答：“等一会儿再说。”
13时，服务员往各个房间派通知单，告知15时酒店停电。
一会儿，总台电话又打到1216房。叶成坚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不是说了吗？问1105房！”
14时许，侦查员以总台名义打电话给1216房：“1105房说不知道，你看怎么办？”
“你们先上来吧——”叶成坚懒洋洋地说。
刘处长一下子跳将起来，立即用对讲机通知各个行动小组作好准备。头戴钢盔、身穿防弹衣的参战人员端着微型冲锋枪早已憋不住了，听到命令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正在这时，1216房对面的监视哨从猫眼看见叶成坚的两个马仔拿着干洗过的衣服正在敲1216房门，立即大声报告：“敲门了！”刘处长命令：“冲！”
小黄带的那个组首先冲出来。两个马仔还来不及关门，几个勇猛的身影以雷霆万钧之势冲进去，端着枪控制了房间。其他小组也旋风般闯进房门。
叶成坚的姘妇陈某某正躺在床上，看到黑洞洞的枪口，边哭边喊：“这下完了，这下完了……”
几名侦查员听到流水声，一脚踢开卫生间的门，猛虎下山般将叶成坚扑倒。小黄俯身摸了摸地上人的左脸，上面有颗黑痣，果然是叶成坚。
其余的侦查员转身冲到1105房门前，高喊：“你们的大佬叶成坚被抓了，赶快出来！”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叶成坚的3名马仔乖乖走了出来。
整个过程不到10分钟，叶成坚及吴志彪、朱新沛等6名同伙无一漏网。
避谈作案事，大聊“风光”史
叶成坚连夜被押解到珠海市刑警支队受审。专案组预审人员接过这名在澳门黑道威风八面绰号“奸人坚”的江湖狂徒，立即感觉到接下将是一场硬仗。
叶成坚接受审讯。警方供图
表面看去，此人眉目清晰，相貌端正，举止斯文，行为镇定。然而，他的眼睛，却射出一种怪异的光，将内心的凶残、狡诈、冷漠及狂傲等闪现出来。可以想象，这个长年在澳门黑道拼杀并为自己争得“名份”和“地位”的冷面杀手见惯了“大场面”，不会轻易低头。
几名预审人员看着叶，聊天似地从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说说你的基本情况。”
“我叫叶成坚，又名叶柱。1961年1月生于东莞，在东莞小学读了3年，78年偷渡到香港，79年领香港身份证……”叶成坚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说一说，回内地后，跑了哪些地方？”
“5月4日，我从拱北入关，过珠海，当晚到广州美华达大酒店开房。第二天，我打电话给阿彪，他开着一辆皇冠接我，我们等来肥仔、阿平、阿新及阿彪的老婆，一同去花都芙蓉旅游区玩……”叶成坚毫不隐瞒地说出从5月4日到28日一路逃跑的过程，当然他把逃跑说成是“游玩”。
“你再说一遍，什么时间回内地？带有什么东西？”
“5月4日，我一个人过关，带了20万港币。”他举起两根手指头，仿佛担心预审人员听不清楚。
“5月4日澳门发生什么事件，你知道吗？”预审人员步步进逼。
“听说地下钱庄被抢，抢多少钱我不知道。”叶成坚轻描淡写地说，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
“劫案发生后，你就过关，这难道是巧合吗？”预审人员直点他的“软穴”。
“过关的人很多，不见得个个都与此案有关吧？”叶思维并不紊乱。他抱定一个信念：该说真话时可以说真话，不该说真话时千万说假话。
“你不要忘了，在花都被抓的不只你一个！”预审人员单刀直入。
“他们怎么说我不清楚，我只清楚我是无辜的……”
“据查，你绝对不是无辜的！”预审人员加重语气。
“我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叶成坚凭着自己在黑道上拼杀出来的狡诈，胡编乱造了一通预审警官无法确证的其不在现场的“故事”。
第一次交锋下来，预审人员心中有底：摸准了叶成坚的性格、特点及爱好。
叶成坚跟这几个每月来“看”他的警察，有时谈兴大发，喋喋不休高谈个人传奇：“我偷渡香港后，开始没事做，后到一个亲戚的首饰厂做工，主要经营黄金宝石。有次，在切割器上烧苏联钻石时，无意发现变得与南非钻很像。我便向亲戚借钱，买了一批苏联钻，加工后冒充南非钻，拿到当铺当，积累了大量资金。19岁时，我已有2000万港币的身家——”叶成坚似乎想让预审警官相信，他以前是多么的风光：“我在香港早有名气，各界人士都会给我面子。我也投资房地产，有赚有赔。以后迷上赌博和嫖妓，手上所剩无几。1994年，我决定去澳门闯……”
预审人员耐心听着他的“演说”，寻找最薄弱的地方突破。但叶成坚似有觉察，每到关键处立即打住，一言不发地显出疲惫不堪的样子。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不时表现出焦躁，并多次问：“你们什么时间送我回澳门？”
“到时我们会给你一个答复。”预审人员还是这句话。
审讯进入僵持局面，缉捕残余匪徒的铁网却越撒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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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张廷波
制图 徐秋燕
编辑 张紫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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