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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别离多

是哪一辆列车我忘了。只记得那天灰蒙蒙的,是一个冬天的午后。灰蒙蒙的冬天午后,是一个如此灰白消沉的所在,让人想起俄罗斯小说,一种严肃寂静的颓败。

我站在列车门口,双手插兜,盯视着他,一句多余的话和动作也没有。而他站在站台上的黄色警戒线上,百无聊赖的抽烟,不时看看远处列车即将行进的涵洞。

这是多年感情的终结,终结在灰白和沉默里。我不再嘶吼,也不再向他追问解释,一切脱离了爱,已经没有了意义。

其实如果说分别,那是早就开始了的。今天只不过是一个正式的仪式。


还记得刚在一起的时候是春天。

春天这个季节,标志词是暧昧和萌动。

天空不再像冬天时那样肃穆阴沉,一朵朵漂浮的白云像氢气球,把天空托举得高了一些、轻了一些;柳枝抽出嫩芽,桃树梨树吐出一朵朵小小的、粉嫩的花苞;白天净白舒畅,静下来能闻得见青草香;傍晚天边则布满媚红的晚霞,和温暖的风缠绕在一起,游走在你的脸庞、发丝、耳边……氤氲着荷尔蒙的躁动,让人想起高中时穿着校服在楼梯拐角处偷偷和男孩接吻,赶在晚自习铃响前咚咚咚跑回教室,鼻头额角沁出的细密的汗珠和发出的微微喘息。

当在座位上坐定,朝窗外一看,外面是嫣红浅蓝混融而成的蜜桃色傍晚,教学楼中间的连廊不断逼近,逼近后定睛一看,却是刚才接吻的画面,发生在春天傍晚晚霞漫天的初吻。低下头来,甚至还能感觉到嘴唇的颤抖。


有那么一个春天的傍晚,我坐在自习室里看书,突然听见远处有布谷鸟的叫声,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甜蜜又忧伤地想起他。

我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不知道此刻你下班了没有,现在我坐在教室里,能听到外面布谷鸟的叫声,让我想起小时候。小时候很好,现在也很好,我很想你。这本来是一个寻常的春天傍晚,可是因为想你,在我的生命中有了一个记忆点。我生命的意义就是由这些值得铭记的记忆点串联起来的。谢谢你。”

我已经忘了他当时回了什么,况且这一点也不重要。


夏天的记忆则都跟吃有关。

他请假来学校找我,我们俩买了很多吃的,坐在操场边的看台台阶上,坐得高高的,看着操场上一圈圈跑步或散步的男男女女,我吃得很开心,心想不用减肥,跟男朋友一起吃东西这事真是太好了;大半夜饿了,俩人手拉手出门吃夜宵,因为是小城市,所以我们走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一个苍蝇馆子,店门口支出了几个桌子,客人已经稀少了,店主人一家在吃饭。


那天吃的什么我忘了,只记得点好菜后,我坐在街边,看着对面街上鳞次栉比的麻将店、台球店、二手旧书店、服装店……是烟烟火火的人间,而我们是俗世中最普通平凡的一对,可是快乐一点也不会少,依然闪亮如星火;如果不想出门的话,就跟他说想吃什么,让他买回来,开着空调裹着毛毯边吃边看电影,我还记得是周星驰的《喜剧之王》。

柳飘飘和尹天仇坐在黑暗的夜里,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大海,柳飘飘说:“前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周星驰安慰她说:“也不是啊,天亮后会很美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这里哭了起来,他手忙脚乱的帮我擦眼泪,说:“这都是电影啦。”


夏天是欲望的季节。热烈的阳光、瓢泼的大雨、葳蕤茂盛的植株、篮球架下黝黑光亮的少年……很早天就亮了,很晚天才黑,比其他季节多出的时间,好像就是用来谈恋爱或者做其他野心勃勃的事情的。

它很热烈很急促,好像在说,快去做你想要做的,快去恋爱快去分手快去玩,再不做时间就过去了。就像小时候,天黑透的时候才一脸热汗地跑回家吃饭,妈妈也不会说太多责备的话。

秋天,记忆中我和他没有在一起过过秋天,然而秋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

那高悬的蓝天,那么蓝,一丝白云也没有,蓝得像小王子的眼睛,忧郁而纯净。大街上卖西瓜的车少了很多,超市里的西瓜也下架了,换成了一堆又一堆的橘子、柚子和脐橙;学校游泳池里的水已经被抽干了;风中的光线柔柔弱弱的,像亮晶晶的蛛丝,斜斜地支在空中,被风轻轻一吹就吹断了,不一会儿又连在了一起。


我很喜欢去学校的青草地上,阳光不燥,照得整个世界陷在一个巨大的温柔里,让人想起孕妇、泛黄的老照片和有夕照的湖水……一切都静美,所有的旧故事都揉进了一个恍惚的记忆里。为此,我所有的旅行计划都是在秋天。我跟他说,我们要在秋天的时候去西藏,要在秋天的时候去敦煌,要在秋天的时候去……

冬天冷,需要很多温暖。

有一年冬天我去支教,在偏远的乡下,没有取暖措施,他特意请假买了很厚的毛毯、棉鞋垫、棉袜子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送过来。那个小乡村的夜晚天空极其清亮,黑而清透,不像城市,被团团的雾霭遮蔽,能看到很多星星,红眼飞机慢慢地在上空游移,我会盯着看很久。我说,等你来了,我们俩就裹着军大衣坐在操场上的升旗台那里看星星。


秋天的旅游计划都没有成行,冬天的浪漫设想也胎死腹中。又这样过了几年,我们意识到,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他帮我打包我放在他那里的衣物,像在帮一个不相干的室友。后来打包好了,他拿去帮我寄走。我站在阳台上看着他走出楼栋,慢慢走远。回来的时候他抽着烟,快进楼栋的时候抬头往上看了一眼,我连忙躲在了窗帘后。

那天是一个很晴朗的冬日午后,阳光照进来,在白色的墙壁上映一块方形,被窗棂影子切割成不成规则的形状。我们坐着,都没说话,我在心里默默跟他道别:“让我们一起度过短的沉默,长的离别。”

然后就到了那一天,开头所说的那个阴郁的冬日。

列车终于开动,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像一分钟那样短暂。他发来短信:“那,我走啦?”


我的目光拂过高压线、一畦一畦的稻田、临水的白房子人家、胡乱堆放的建筑垃圾……跟几年前从家里头偷跑出来坐火车去找他时看到的景色别无二致。列车行驶了很长时间,还是这样单调的景色,它也嫌自己太单调,随着火车的进行,它剧烈地翻涌着,抽搐,抽搐,抽搐,但还是绵延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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