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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情散文:回忆我的父亲

文:胡林平

图:来源网络

清明将至,春风染绿了大江南北,我手拿坟片又一次来到父亲墓前,但见墓地周围都是芳草萋萋,不知名的野花在风中摇曳,没想到只有短短二个多月,咱们父子俩竟阴阳两隔,一个在里头,一个在外头,让人肝肠寸断,唏嘘不已。

前些日子,我日夜守在父亲的病榻前,用手机一遍又一遍放着哀婉、凄冷的《二泉映月》,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他仿佛是父亲身世最生动的写照,难怪会成为父亲最喜欢的二胡名曲。他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只能张嘴呼吸,随时都有走的可能。泪眼朦胧中回顾着父亲的七十六年的生命历 程,一幕幕的场景电影似的浮现在眼前,我的心情十分沉重。他真是一个苦命人,从小到大经历了太多坎坷曲折,一生没有享过什么福。尤其是晚年,当家里经济宽裕时,卸下生 活重担的他却不能享受退休生活的闲适,因为他目不能视,腿不能迈,只能长期呆在床上,过得亳无质量的偏瘫生活。

父亲是一名农村基层医生,名叫胡长汝,大家称他胡医生,年青时他面容清瞿,眉宇 间透着一股儒雅之英气,身材高而单薄,中年发福,脸略显胖,有些啤酒肚,小腿细长, 整个体态呈鸭梨状,明显的糖尿病体型。初中毕业后,他先跟老中医张良洪当学徒,后推 荐到了南充医专(川北医学院前身)继续深造。1967年他加入了白衣天使行列,在整 个社会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的情况下,作为一名科班生,分配到医术匮乏的广兴乡诊所,也算是当地知名的医生。他心地善良,所谓医者父母心在他身上得到了充分的 体现。他还是一位全科医生,西药处方、中药方剂,都开得得心应手,打针、输液无所不能,还会缝合等外科小 手术。他主要从事西医内科,在听诊器和体温计等简单医学器械的辅助下,凭借丰富的临 床经验,往往能准确判断出病情,对症下药,成了当地百姓健康守护神。行医之余他还负责培训了观阁区十多个赤脚医生,带了于周华、苏明清、蒋老七等几个徒弟。他治病遵循序渐进不急功近 利,常挂在嘴边的话是“用药如用兵”、“庸医杀人不用刀”,他诊断准确,用药谨慎,配方合 理,总顾及副作用,他最常用的抗生素是副作用较小的青霉素,虽然要皮试,用起麻烦, 又有过敏危险,但疗效好副作用小,不栽根根(形成药物的依赖性)。除非病情需要,一 般不用激素加强疗效,对感冒、腹泻等常见病、多发急性病的医治,基本上能做到药到病 除,在医治甲亢等疑难杂症有独到之处,配制的硫磺软膏和烂脚丫药水,治疗效果明显, 还有许多外地的病人慕名前来求诊。中年师承广安中医院名医魏刚远,在广安县中医院学 痔痿,为很多痔疮患者解出了病痛。

八十年代,父亲留职停薪,从单位出来后,在老家横街开了观阁镇改革开放后的第一 家私人诊所,方便周边百姓就医,对于贫困患者减免医药费,对家远的患者免费提供伙 食。特别是在钩端螺旋体肆虐时,他起早贪黑为患者解除病痛蜂精竭虑,受到观阁镇镇政 府的表彰。父亲一生践行着救死扶伤的神圣职责,当时区医院没有开设急诊,半夜经常有 人敲门求医,从梦中唤醒他,他总是急人所急,从不抱怨。观阁街上凡受过他医治的人, 都夸他医术高、心肠好。一些患者感谢他,给他送来锦旗。

父亲生性乐观,爱好广泛,业余时间爱拉二胡,高兴时还自拉自唱,一手毛笔字挥洒 豪放,平时经常帮人写晚联、祭嶂之类的东西,春节前自己写春联挂在大门两边。尤其爱好唐诗,白居易的长诗《长恨歌》他竟 能倒背如流,连学中文的我都自愧不如,他还喜欢填词、写打油诗,有的作品还上了观阁 的灯笼报。他在南充读书时,是校园的记者,写的文章常在校刊上发表,深受邱校长的赏 识。父亲多才多艺,有天生的诗人气质,如果受到系统专业教育,说不定会成为诗人作家。

父亲小时候受的苦太多,他不想让自己的子女再像他那么苦,竭尽所能为我们创造好 的生活条件,他对我们三兄妹,不像别的父亲那么严厉,很少打骂我们,有好吃的首先满 足儿女。依稀还记得年幼时,我和父亲在广兴诊所的小阁楼上,煮饭用煤油炉子,一次不知怎的,我大哭不已,父亲为了哄我入 睡,深夜还到乌龟石给捞了几条小鱼。父亲对我们的教育是民主宽松式,多体现为舐犊情深, 是典型的羊爸。我们成家立业后,对儿孙更是呵护有加,无微不至,关爱溢于日常细节 中。得知爷爷病危,几个孙头男女,都围在他身边深情呼唤他醒来,舍不得离开。幻想医学奇迹的发生,爷爷能醒来。

我小时候很顽皮,后来目睹父亲挣钱的不易,在初二时幡然醒悟,从此开始努力学 习,发生了从"学渣"到“学霸”的逆袭,初中毕业,我成为当年全校唯一考入广一中的学生, 八十年代末高考录取率极低,虽发挥欠佳,差几分上本科,考起了大专,让很多人觉得 不可思议。

父亲四岁时,祖父就去世,随祖母改嫁到了贫寒的汪家,冬天经常挂鼻涕,小名叫清 鼻子。读小学时就展现出文艺天赋,学会拉二胡,写打油诗,但考运欠佳,考了三年才勉 强考上初中(当时小升初的难度类似于现在高考考上本科)。读初中时,作文常被李文治 老师夸奖当成范文'在班上宣读,但文章不能当饭吃,肚子却经常唱空城计,食不果腹, 衣难御寒,又冷又饿,日子难过。他一生坎坷,经历了三灾八难,九死一生。读医专时正 值生活最“自然灾害”时期,父亲因营养严重不良,得浮肿病,幸得当兵的幺舅公汇款援 助,改善了伙食,才得以挺过难关。

出来工作不久就遇”文革”,一次遇到Ⅹ书记,父亲礼貌性给他打了一个招呼,没想到X书记竟遭到了广安县城窜连来的“杂派"一顿毒打, X书记作”革连派”头目,把这一笔账记在了父亲头上,他武断的认为是"杂派”父亲给他们点 了水,从此对父亲怀恨在心,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千方百计找机会报复他。抄家、进学习班、审讯,进行没完没了的批斗。曾指派到江板梁子,三个月不发一文钱一颗粮,试图饿死 他,幸亏当地农民同情他,在当地他是一个口碑好的医生,村民暗地给他一些粮食、瓜果,还请他吃饭,才又躲过一劫。Ⅹ书记还不善罢甘休,指使爪牙对他进行拳打脚踢,按 住他的头往墙壁上撞,几乎要置他于死地,他不堪忍受非人的折磨。跳到河中,因为会游 泳,身体居然始终不下沉;吃了一百多颗安眠药,昏睡几天又奇迹般醒了过来,自杀未 果。最危险的一次,同为杂派汪某被“革连派"活活打死,幸亏父亲跑到渠县瑯玡镇,在朋友张光义的帮助下,才捡回了一条命。"文革"结束后,他调到观阁镇诊所,境况才有所好 转,度过一生中最快乐、最充实的一段日子。

但文革遭受的一连串的打击过度透支了他的身体,头被撞击和吃过量安眠药留下了 神经衰弱等许多后遗症,50多岁父亲患抑郁症,莫名的担心沙石堡的土墙房会垮塌,伤到别人,自已要遭罪,有时神志恍惚,后来经过亲人的疏导,才走出这一心理阴影,精神明显的有了好转。刚近60就患II型糖尿病,糖尿病中医称消渴症,患者食量较大,却总觉吃不饱喝不够,因而经常偷吃 东西,而糖尿病本身要少食多餐,"管住嘴,迈开腿",他做不到,病情恶化很快,不久就双脚麻木,冬天洗脚时,水温稍微高一点,脚就会起泡溃难,伤口愈合很慢,加上眼不好,行动更是不便,夜尿多,胰岛素分泌少,消化不好,加上走动不足,经常闹便秘,可怕糖尿病并发多种症让他眼睛退化厉害,以致最近几年双目失明。最近两三年,父亲无力下床,吃饭要人喂。由于工作原因,除了放寒暑假,我很少照料他。每次看他,他都卧在床,与他交谈,神志清楚,我还能与他拉拉家常,父亲日常生活虽不能自理,但水火内急时,能喊要上厕所,让治平扶他起来,坐在椅子上排泄,因此很少把屎尿拉在床上,尽量少给后 人麻烦,算不上很难侍候。



2020年元月后,他身体垮得很厉害,便秘严重,经常要用开塞露,口齿也变得含混不清, 连坐的力气都没有了,11日下午突发疾病,当时扶他坐在椅子上解小手,弟治平想给他洗 澡,手刚一松,他一下子瘫到在地,神志变得不清,打胡乱说。用救护者拉到市人民 医院住院抢救,到医院发现父亲已是生命垂危,只见他头发班白,骨瘦如柴,关节僵硬, 脸上毫无血色,身体绵软无力,静静躺在病床上,我鼻子陡地一酸,眼泪不禁簌簌的流下来,医院CT检查,诊断为脑溢血,己形成脑疝,根本无法手术施救,医生建议拉回家。13 日凌晨三点多,我们又安排救护车把他拉回了观阁老家,上午姎姎姓喊他时,他还想啊啊说什么。下午就一直处于深度昏迷之中,打着呼噜。14日凌晨仍张嘴呼吸只有出气,没有 入气,生命体征进一步减弱,晚上孙子用针灸、艾灸给他施治,并告诉他已经有了曾孙的 喜讯,他一度“啊啊”从口型看出说好,15日仍打着呼噜,时而气如游丝,时而齁声如 雷,他太累了,真该好好休息。16日下午6时40分,父亲溘然长逝,永远离开了我们,享年76岁。

父亲平时喜欢读书看报,尤其是内容丰富的《文摘周报》,关心时事,知识面广,天 南地北,古今中外,好像什么都懂,十分健谈,这点无形中开启了我的阅读之门。读高中时, 强理科的我,因色弱不得不选读了文科,最后阴差阳错的读了中文系。其实读高中时由于忙于应付高考,恶补英语,无暇广泛阅读,也属作文困难户。读中文系后,我又捧起了 久违文学书籍,读了几个大部头,受益匪浅。毕业后一直在观阁镇上教中学语文,经常提 笔写点东西,生活的阅历赋予我写作的灵感,担任了校刊的主编,还在《广安日报》《教 育导报》《四川教育》《新峰众声》《宕渠风》等刊物杂志发表了几十篇“豆腐干”。近年主编了《观阁镇志》的地 域传说等章节,写了一本十八万余字的《编志杂记》散文集,成了学校、镇上的小有名气的 “笔杆子”,如果说我在写作上有几分小成就,与父亲的潜移默化,让我小时候养成读报习惯密切相关,或许身上也遗传父亲的文学细胞,遗憾的是父亲现在不能分享我的文字。父亲的一生悬壶济世,也影响我的妹妹、我的儿子和侄女,他们现在都从事着医疗工作,进行着父亲未竟的事业。而文化不高弟弟传承了他的音乐感觉,不识简谱,吉它弹得有模有样,入耳动听。

父亲一生,生活清贫,劳累奔波,九死一生,命途多舛。他幼年失怙,寄人篱下;青 年读书患肿病,差点饿死;参加工作遇“文革“,屡遭迫害;中年时,负重前行,上有老下有小,没有休息日,成天忙着挣钱养家糊口把毕生心血都花在家庭和儿女身上;退休后却没有能安度晚年,一直处在与病魔斗争的煎熬中。作为长子,面对父亲,我感到父亲付出太多,而我回报父亲的太少,心里十分愧疚。

“生如夏花之绚丽,死如秋叶之静美”,父亲,像春蚕吐出最后一根丝;像蜡炬,燃完最后一滴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感谢父亲含辛茹苦的付出,一把屎一把尿把我们拉扯大的养育之恩;感谢父亲对我们的言传身教,让我们学会怎样做人;感谢父亲对孙头男女的悉心爱护,减轻了我们的负担。您的恩情深似海,我们无以回报。而告慰父亲在天之灵的方式,就是努力工作。父亲您放心去吧,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您老人家的期望,好好生活。如果有来生,我们仍愿作您的儿女。

愿父亲在天堂不再多灾多难,幸福健康!愿春天无边的芳草陪伴着您,在那边您仍身穿白大褂,胸挂听诊器,给患者开处方,业余时间,用书法、文学、二胡来寻找生活的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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