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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生病后,经常用拐杖、砍刀打院里的石榴树,父亲走了树也死了


我竹客老家的庭院内有二棵树,一棵木犀树,也叫金桂,另一棵是石榴树。

父母都不在后,就很少回老家了,一年二次还是有的,回去就是清理菜园里的荒草,清扫桂花和石榴的落花落叶,掸掸灰尘,只是想看来不至于太荒芜,外公,外婆和父母的牌位还供奉在那。

这些时间,正好是金桂飘香的时节,遇上到柳城逛街的邻居会跟我说,今年又开得很多,香气肯定飘得很远。但我很少看到它盛开的情景,只是听闻它花开了、香飘了、花又落满地了。偶尔回家,看到满地细细碎碎的枯花,花枯香散。说来也是奇怪,这桂花是造房子那年种下去的,是我从山里找来的野桂花,现在已经长得很是丰满可爱,从来没有修剪,麦花碗大的主杆,伞状的树冠。之前的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半点花开,是母亲走的那年开始开花的,且一年比一年开得热闹。石榴也是野石榴,会结果,但结的果儿又小又涩,褐色的外皮很厚实,属于很难看,白送也没人要的那种,果肉不水灵还涩。成熟后也任由一颗颗果实在光秃秃的树上开着口子,像裂开坏笑的大嘴,露着里面并不鲜红的石榴籽,偷玩的小孩也不屑于去摘。春天时节花倒是开的很闹,满树满树的艳红,灿烂怒放着,映红了所有的孤寂,在阴暗的天气里也像阳光盛开,愉悦着平常的心。



其实我家庭院当时是有三棵树的,除了现在生机盎然的金桂和这棵石榴树,还有一棵石榴树,就种在桂花树旁边不远处。前二年回家还可以看到那树根仍然倔强地兀立在那,只是了无生气,没有抽出新的树芽,上面参差不齐的刀痕历历在目,那是父亲留下的印记,用刀砍的。

父亲中风那天,是大年初二,中午跟同村来我家做客的阿祥喝了一碗家酿的米酒后,饭桌上就感觉头晕,站立不稳。父亲平时不喝酒,不知那天为啥要喝,或许是大过年,也或许是为了陪客,尽地主之谊。家人只当是他酒醉了,扶上床,喝了一点醒酒的草药,过了二个多小时,症状还是不见减退,还出现了说话口齿不清的症状,马上叫车送到第一人民医院,确诊是高血压引起的脑出血。

三个月后,把父亲接回了家。他偏瘫了,右手右脚不能动弹,只能无奈地躺在床上。母亲每天用热水洗擦,定时翻身按摩,拉着父亲的手脚伸屈进行康复锻炼。我从各处打听治疗中风的中药偏方。松阳靖居口进去的一个小山村,据说草药的效果不错,我隔一段时间,就骑着摩托车翻过高高的寨头岭前往。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慢慢地康复,能自已坐着,拄着拐杖也会慢慢移动着走上几步。

那年,外婆还健在,九十多高龄了。母亲既要照顾外婆又要照料病中的父亲,压力一下就加重了,分散的老屋东一间西一间,下雨落雪天送饭就极不方便。于是,我把搁置了很久的宅基地建了房子,让他们都住进了新房。外婆住在左手边的小房间,父亲住在右手边的小房间,房子前面有很大一块空地,留了一块做了菜园子,可以种生姜、大蒜、葱等,也可以种一些时令蔬菜,庭院门口的位置,就到山上找了一棵八月桂,二棵野石榴种下。



经历过这次病变,父亲的心情变了,原本就急躁的脾气更加暴躁,时不时就会发怒,或沉默不语,对别人的话语特别敏感,对一些事的感悟和理解也和以前迥异。这三棵树一年年长大,父亲也终于可以独自一人柱着拐杖慢慢地移到门口,坐在藤椅上晒太阳了,只是神情间经常有些落寞。

每个星期我都要回去陪着他聊天,回忆的都是往事。父亲也算经历过很多事,跑过很多的地方,做过干部,蹲过牛棚,种过田,推过独轮车,做过工地上用的脚手架,烧过白酒,干过水库的移民工作,在企业做过会计,在村子里也算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原本不信命不信神,病后的无常竟使他有些相信起命运了。他说:那天就不应该喝酒,那天跟他一起喝酒的人属龙,他属虎,从属相上来看应该是龙虎斗,相生相克,龙虎相斗,必有一伤啊。又说起体检时已经查出是高血压,他不知道高血压有这么严重,医生为什么不开药给他吃,不提醒他,缺少医德。我边给他量血压,边听他絮絮叨叨的念着,那些往日的时光,那些曾经的往事。



那棵石榴树已经长得有一人多高,也在静静地听着,微风吹拂过,纤细的枝条摇摇晃晃,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家中的那只老黄狗眯着眼,蜷伏在父亲的脚下,晒着暖暖的阳光。

一次回到家,惊觉石榴树的枝叶落了一地。母亲说,是父亲用拐杖打的,我看向父亲,他还是斜坐在藤椅上,嘴角却微微地笑着,分明还透露出一丝小孩子做错了事的神情。我定定地看着他,额头的皱纹更深了,鬓角的头发粗硬花白,右手还是佝偻着,我给他做的拐杖静静地倚在藤椅左侧,家里的老黄狗仰起头看看他看看我,阳光从前山的山岙射过来,一人、一树、一狗,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病后的父亲的确是苍老许多了。

为什么要打石榴树?我轻轻地问。

太无聊了。他淡淡地回答。

我只信一半,父亲虽然中风了,但脑海还是一直清明着的,对于往事的叙述也条理清晰。我不在家的时间,曾有一个过路太医(游医)经过我家,看见父亲的样子,说是有邪鬼上身,他给作一次法术便可驱除,他也信了,要母亲上山砍了桃枝,到埠头脚的小溪里采了清水,任由那个游医拿着桃枝醮着清水念念有词地在他身旁跳着,开了一大串的药方。这是母亲后来和我说的,我母亲说,有文化、会讲鬼故事的人也开始相信鬼神了,他只是默不作声地笑。人到无奈无路之时,会择取一切手段吧,寻求那一丝飘渺的希望,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或许也是一个方法,他是开始相信人是有命运定数了。



真的只是无聊吗?我又问。

我坐在这,他凭啥挡住我的视线,长的比我还高,我看见它就烦。父亲又答。

我无语地笑了。他的内心肯定是孤寂的,原本一个健康、健谈的人,就在一刻间发生变故,在人生中遇到这么大的一个坎,从此把他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庭院,每天面对的就是门前的那座山,内心肯定是不甘的。眼前的这棵石榴树是离他最近的植物,天天陪着他,但随着岁月的增长,枝枝桠桠阻挡了他的视线,他看向远方的视线。隔壁的邻居从农田回来路过我家,都会到庭院里坐坐,跟他聊聊天,说着往事或家长里短,但更多的时候是他独自面对着这棵石榴树。他天天看着,看了它从芽苞到落叶,从花开到花落,也看见了不远处的八月桂越来越高,虽然从来没有开过花,另一棵石榴树也越长越大,已经探出围墙伸到外面的路上,结出了小小的果实,只是他天天面对的这一棵和他一般高,也只能和他坐着的位置一般高。

这棵石榴树是长不高了,枝桠也是不整齐的,不是头顶春天刚抽出郁绿的嫩枝削了,就是旁出的枝桠折了,但花开的时候还是闹,雨后的日子,父亲会用拐杖把掉落地面的花儿一朵一朵细心又笨拙地挑回到树底下,空闲时又用拐杖打它,用砍刀砍它,或许也只有这棵石榴树是父亲唯一能发泄的,他骂一下老黄狗,老黄狗也只是看看他,然后摇摇尾巴慢悠悠地站起来,躲到一边躺下,父亲是连黄狗也撵不上了。

父亲走的那年初秋,回家时看到那棵石榴树已经只留下一个树桩了,上面满是被刀砍过的参差的刀痕,父亲躺在床上再也没有下地。春天来了,那棵石榴树再也没有爆出新的嫩芽,它也逝去了,是随着我父亲去了吗?每次看到这棵残留的石榴树树桩,我仿佛又看见父亲歪斜地坐在藤椅上,看着远方的山峦和湛蓝的天空,脚底下蜷躺着那条老黄狗,在阳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作者简介: 韩剑锋,爱好摄影、写作,浙江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武义农村商业银行柳城支行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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