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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曹丕称帝①:把篡位生生演成了一部30集的电视连续剧

现行本《三国志》最常见的版本,便是带有裴松之的注本。陈寿集合官修《魏书》(王沈著)、私撰《魏略》(鱼豢著)、官修《吴书》(韦昭著),再加上他所搜集的蜀汉史料(蜀汉没有史官,因此无官修史书),集结而成《三国志》。

南朝宋文帝觉得陈寿所著《三国志》过于简洁,于是命裴松之为之作注。当时距离三国一统于晋不到200年,裴松之便搜集各方史料加以甄别,附注到《三国志》中,大大丰富了这部史书的内容。你如果大概翻过裴松之注《三国志》,就会发现全书中所加注文最多的一段内容,便是曹丕称帝。篡汉自立被曹丕和他的臣下生生演成了一部30集的电视连续剧。

今天先说第一集:汉献帝下诏禅位。

《三国志•文帝纪》中记载:

汉帝以众望在魏,乃召群公卿士,告祠高庙。使兼御史大夫张音持节奉玺绶禅位。

陈寿写这句话实在言不由衷。所谓众望在魏,也不过是下文所提群公卿士之众望。这些群公卿士都是曹丕提拔,众望又岂能不在魏?

实际上,曹丕称帝的条件已经成熟,汉献帝此举也是受到华歆联合百官上书外加武力逼宫达到的结果。反正篡汉的帽子你是甩不掉了,借坡下驴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曹丕偏偏还要弄出“三辞”的局面来,使得篡汉之举欲盖弥彰。

汉献帝禅位的诏书里是这么说的:

咨尔魏王:昔者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汉道陵迟,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乱兹昏,群凶肆逆,宇内颠覆。

魏王:当年帝尧禅位给虞舜,舜后来又禅让给禹,可见天道的意志并不是一成不变,而是归于有德之人。汉朝天下日渐衰败,世界失去了原有的秩序。到了我为皇帝时,大乱已起,天下昏暗,各地凶逆纷纷横行不法,背叛作乱,汉朝天下即将颠覆。

赖武王神武,拯兹难于四方,惟清区夏,以保绥我宗庙,岂予一人获乂,俾九服实受其赐。今王钦承前绪,光于乃德,恢文武之大业,昭尔考之弘烈。皇灵降瑞,人神告征,诞惟亮采,师锡朕命,佥曰尔度克协于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逊尔位。

后来依赖于魏武王(曹操)英明神武,四方用兵拯救此难,清理华夏,让我的宗庙得到保全。魏武王此举,不单单让我一人得到安宁,全国各地都受到恩惠。如今魏王你(曹丕)又恭敬地继承了先王(曹操)的事业,并将先王的功德发扬光大,扩大了文武大业,彰显了你先父的巨大功绩。皇天降下祥瑞,人神都表现出了先兆,辅佐政事,这都是我的命令。朝臣都说,你的风度品格已经跟虞舜不相上下,如今我要遵循唐尧禅让的典故,把皇帝之位逊让给你。

於戏!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君其祗顺大礼,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

呜呼!朝代之更替正应在你的身上,希望你不偏不倚,坚守公正公平之道,让天赐的福禄永远延续;你应该恭敬地遵从大礼,盛情款待万国,郑重地继承天命。

看看这文章,这还只是那个时代的公文,就写得逻辑清楚、说理有据。先说禅位的理论依据:唐尧虞舜都做过,这是顺应天命的事;再说你们老曹家给我们老刘家做过的巨大贡献,再说说你曹丕怎么厉害,所以最后你继承帝位是大家都开心的事。

当然了,这么一篇诏书肯定不是出自汉献帝和他的部下之手,一定是华歆一班曹魏之臣的手笔。尤其那句“佥曰尔度克协于虞舜”,说曹丕的风格品德跟虞舜相提并论,真是吹得脸都不要了。“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这句话,是从《论语•尧曰》中直接抄过来的。《论语》中记下了唐尧说的这句话,是为了让后人知道唐尧的高风亮节,不承想居然被后来的篡位者拿去当成了篡位的理论基础,孔子要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恐怕早就把这话从《论语》中删除了。

不过,在裴松之引用的《汉纪》(袁宏著)中关于这封诏书的记载却是另一种模样:

朕在位三十有二载,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数既终,行运在乎曹氏。是以前王既树神武之绩,今王又光曜明德以应其期,是历数昭明,信可知矣。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于厥子,而名播于无穷。朕羡而慕焉,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于魏王。

我在位已经32年了,期间遭逢天下动摇颠覆,幸而依赖于祖宗的神灵保佑,遭遇危机后又得以保存。不过我上观看天文,下体察民心,知道应火运而兴的王朝(指汉朝)将要终结,流年运气应该在曹氏一族。因此先魏王(曹操)已经建立神武的功绩,魏王(曹丕)又发扬光大了美好品德来对应这种期望。这种朝代更迭的迹象非常显著,确实是明了的。大道的运行,以天下为公,选用贤明和有才能的人。因此,唐尧不因私心把帝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因此盛名传于千秋万代。我心里既羡慕又向往。如今我要追随唐尧的典故,把帝位禅让给魏王。

这一篇说的就比较简单,只是朝代更替归结到天命有常上,跟《三国志》原文中的那一篇没有可比性。华歆等一班曹魏之臣,都等着曹丕称帝后各自加官进爵,因此吹起曹丕来应该是恬不知耻的,所以综合而论,我个人比较倾向于《三国志》原文中那一篇为这班臣子为汉献帝代作并发布。

魏王曹丕接到了汉献帝的这封诏书,还没等他作出反应,另一班臣子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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