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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甚至配不上他的怜悯

原创 Ene

微信公众号:电影believer

伟大导演小档案:

一生拍了八部电影,豆瓣评分平均8.7,半生写就的一本关于电影理论和导演使命的小册子《雕刻时光》,豆瓣评分9.0。第一部长片获金狮奖(世界三大电影节奖项之一)。他的作品在戛纳电影节,获四次国际影评人大奖,三次天主教人道精神奖,两次评委会特别奖。五十四载的生命,一半献给了电影。电影之于他,是苦难之中盛的花。今天Ene想聊聊他,前苏联的电影大师——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以下简称“老塔”)



1932年出生,前苏联著名诗人的儿子。1961年的《压路机与小提琴》是其在电影学院的毕业作品,以此开始了自己的导演生涯。电影讲述了一个善良的工人和一个孤独的小男孩短暂又美好的友谊。虽然塔式风格的电影语言还没有成型,但是老塔对世界诗意的幻想和对人类的悲悯关怀已经在这部电影中展露无疑。并在此后的电影中将这种诗意和悲悯一以贯之。

老塔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故事长片是于1962年发行的《伊凡的童年》,这部电影由著名作家博戈莫洛夫的同名小说改编。但老塔已然将小说为他所用,电影呈现的效果已经具备塔式美学的特征。表面平静,但内在汹涌的角色;梦境与现实的穿插交融;缓慢而近乎停滞状态下所感受到的尖锐情绪;充满诗意的象征而非连贯直线的叙事;以美喻丑的艺术表达。电影讲述一个因在战争中失去双亲而变成“复仇机器”的小男孩(伊凡)在执行一次侦察任务时死去的故事。

老塔没有用宏大的场面表达战争的残酷,影片大部分时间都在战争的间隙。安静矗立的白桦林,整齐排列的战壕,杂草丛生的河塘,沉默的士兵和时不时从远方传来的射击声。这一切像是兵临城下时蓄势待发的箭和死刑犯等待黎明处决前的夜,一种强烈的令人绝望和喘不过气的紧张和压迫。

而影片将伊凡的四个梦穿插在这样的现实环境中,梦有多美,现实就有多可怕。梦里午后的太阳被树林遮挡投下斑驳的光斑,伊凡赤裸着上身在林间奔跑,布谷鸟在叫,山羊在吃草,河水哗啦啦,头发柔软金黄的妈妈正笑着朝他走来。突然一声巨响,他醒了,神情冷酷警觉,这个眼神的转变,让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他那个年纪应该有的很多东西,都无可挽回的从其生命中消失了。那种被战争扭曲了的,拜战争所赐的疯狂在他身上聚集,膨胀。此时的他,已经在这个阴冷黑暗的地窖待了一整晚,等着德国的侦察部队离开。


影片临近结尾处,老塔用几个纪录片式的片段快速表现了二战的胜利。领导人演讲,战败国签字,苏联军队攻占柏林,胜利的旗帜插在被炮火洗礼过的废墟中,人们呐喊,欢呼。这种突然的胜利,让战争变得荒谬。影片最后,上尉在废墟里找到了德军处置被俘苏联士兵的册子,他的下属沉重的读着:枪毙,绞刑,枪毙,绞刑,枪毙,枪毙,绞刑,绞刑...,除了这个声音,旁的什么都听不到了,好像上帝都在为这些人默哀,上尉在里面找到了伊凡的档案,绞刑。这就是伊凡的一生,残酷和苦难不是他过往经历,而是他短暂一生经历的全部。

老塔以其高超的场面调度,让我们从其风景和环境的设置中,对伊凡产生了无法抑制的悲悯和同情,让我们对所谓艰苦卓绝的战斗,来之不易的胜利产生怀疑,让我们思考战争本身的意义。

这时,他已经展现出作为一个艺术家的高度自觉。他说,艺术家向来是仆人,要尝试着偿还神赋予他的天赋。只有人们把对精神与理想永恒不灭的渴求聚在艺术周围,艺术才能存在,才能立足。而艺术的目的是为人的死亡做准备,开垦并耕作人的灵魂,令其向善。

(图片出自《乡愁》)

老塔真的把电影看作艺术,用其信仰和创作将其达到极致,在制作最后一部电影《牺牲》时,艺术家所具备的“彻底毁灭”的悲剧精神在其身上体现。当时老塔因为上一部电影《乡愁》被迫离开苏联,随后,他宣布脱离自己的祖国。虽然精神获得了自由,但离开苏联的电影发行垄断体制,老塔面临无人投资的困境,而此时,他被检查出患有肺癌,儿子不被允许离开苏联。最后影片艰难完成,也像是老塔留给世人的遗言。

影片主人公亚历山大离群索居,与妻女关系淡漠,孤僻温和,悲观的爱着这个世界,只有跟不会说话的小儿子在一起时,他才有说不完的话。在他50岁生日那天,爆发了核战争(或许是主人公的幻想,抑或是真实),平时不相信上帝的他跪在圣像面前,为了与他毫不相干的人类,甚至是刚刚在他面前承认出轨的妻子,许下了誓言:如果可以避免这一切发生,我将保持沉默,不再同任何人说一句话,我甚至可以离开深爱的儿子,斩断与过往生活的一切联系,放弃生命。接着在神的谕示下,他完成使命,世界恢复如初。亚历山大烧毁房屋履行诺言,一言不发的他被当作精神病抓走了。影片结尾,小儿子独自为在片头父子俩一同种下的枯木浇水,并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太初有道。(圣经开篇第一句)


影片中现代社会的可怕机制摧毁人类,而亚历山大用完全和现代生活背道而驰的行为救赎人类。这个衣衫褴褛的朝圣者,殉道者做出的诸多牺牲却丝毫不被世人理解,他打破的成规是世人冲不破的藩篱。可是他的儿子是这种坚定信仰的延续,坚信枯木发芽也是老塔对人类和这个世界的美好期许。影片中的亚历山大和雕刻时光的老塔,对人类都有毫无保留的爱,这种博大,包容和诚挚由亚历山大悲天悯人的眼神传递给我们。我们自知配不上这份怜悯,只能加倍尊敬他。


如果说《牺牲》是老塔思想的集大成者,那么1975年发行的《镜子》则可以看作是其美学和电影风格的集大成者。老塔一贯主张电影是一种作者艺术,归根结底只有导演的思想才能使作品达到最终的完整。而《镜子》又算是导演半自传性的作品,所以其最能体现老塔诗意的电影语言。他将自己的童年,回忆,梦境,理想都映射到《镜子》里。打翻的牛奶瓶,把草吹得沙沙作响的晚风,突然下起来的雷雨,田野上雪白的荞麦花,忧伤坚强的母亲,孤独避世的父亲。(老塔的母亲也有参演,饰演回忆者已经年迈的母亲;其父亲以朗读自己诗歌的形式参与到影片中)


《镜子》全片只有差不多二百个镜头,几乎全部是长镜头,时光在其中流淌。童年那些在田野在小木屋的回忆像油画一样呈现在我们面前,旷野的风也吹向我们。而回忆这一切的主人公至始至终都没有在镜头里出现,整部影片呈现的都是他的内心世界。老塔的电影不用故事和演员魅力打动你,他需要你静下心来,去感受一种氛围和情感,与影片达成共鸣。

光冲着巴赫的音乐和阿尔谢尼·塔可夫斯基的诗歌就应该去看这部电影,看它就如同面朝大海,仰望星空,享受自然风光。这里没有数理逻辑,数理逻辑无法阐释人是什么,无法阐释生命的意义。

谢谢您的电影《镜子》。“我的童年就是这样的……可您是怎么知道的?就是那样的风,那样的雷雨,奶奶喊道:‘加莉卡,撵猫!’……房间一片漆黑……油灯也熄灭了,我一心盼着母亲回来。(当时苏联人看完《镜子》给老塔写的信,摘自《雕刻时光》前言部分)

影片里回忆者童年时期的母亲和成年后的妻子由一人饰演,成年后的他与母亲关系非常糟糕,儿子也由妻子独自抚养。对于童年的回忆一直出现在他的梦里,现实中他因无法报答母亲给予的爱而感到非常痛苦。(小时候,母亲带着他艰苦生活)所以,他一直想让妻子改嫁,由他来抚养他们的孩子。叙述者被这种未能尽责和无法弥补的愧疚折磨,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仍旧令他焦虑不安。

塔式电影的质感是最接近诗歌的,而诗歌是最适合表达情感而非叙事的。只有诗歌可以通过三言两语,几个意像直接唤起你的情感。所以,老塔非常重视场面调度,他电影里的真实不是复刻现实的真实,是可以引发特定回忆和诗意联想的真实。在他营造出的那个形式主义的世界里,自然总是美的,纯粹的,远离现代文明的,他试图用这片带有回忆特质的伊甸园吸引迷途的羔羊

(图片出自《乡愁》)

纯粹深刻的天才都会因为自身的使命感而痛苦。可也就像罗素说的那样: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寻求,对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同情,这三种纯洁但无比强烈的激情支配着我的一生。爱情和知识,尽可能地把我引上天堂,但同情心总把我带回尘世,我渴望减轻这些不幸,但我无能为力,而且我自己也深受其害。这是我的一生,我觉得它值得活。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乐意再活一次。


(电影与《雕刻时光》配合食用效果更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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