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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薯稀饭怎么做成了“闽南乱炖”?

新近上映的《蕃薯浇米》是一部闽南色彩浓重,关系闽南文化的电影。年轻的导演叶谦是土生土长的福建人,作为服装设计师正当红,在设计方面也时常吸收故乡独特的文化元素与思路。创作首部剧情长片时,叶谦自然直接将镜头对准了故乡的风景与人情。

影片取景福建,讲述了两位乡间老人的“闺蜜”情谊与生死相隔后的个人价值追寻。主演颇压得住阵,分别是台湾的两位影后归亚蕾与杨贵媚。二人扭转口音重学当地方言,另外又费了不少功夫体验生活,才算接近了农妇的角色设定。归亚蕾所饰的寡妇林秀妹年过七旬,丈夫早逝,两个儿子也都成家立业在外拼闯。与儿媳妇带有距离的日常生活、无事操心也不被需要的孤单状态,便是故事的起点。而杨贵媚所饰的卖菜姐青娥的离去,则让林秀妹有了直面余下人生、探索更多可能性的想法。

片名“蕃薯浇米”对于同乡人来说定然是亲切异常的,稍作翻译,这便是最普通、清淡的家常饭食——红薯稀饭。“蕃薯浇米”是林秀妹性格与情感的标志,更是这部电影提供给目标观众的心灵把手,直接引向了对故土的思忆。但影片的总体风格与创作特征,却与稀饭恬淡中的细微滋味不大相配,反而是将乡野的朴实生活和民间的文化奇景进行了“乱炖”。观众爱不爱吃这口儿,就全赖于对食材本身是否眷恋了。

“内地首部闽南语对白院线电影”,这组锱铢必较的描述或首现于片方的通稿中,媒体又常将之压缩为“首部闽南语电影”,看似无差,却漏掉了必要条件。以闽南语为语言载体的方言电影,被概括为“厦语片”,在中国电影史上可谓源远流长,依学者统计,至少有两百多部。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就已显踪”于大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更由香港、台湾传播、发扬光大于东南亚华人的视野中。

诞生于闽南文化中的《蕃薯浇米》,间隔大半个世纪,脉络仍可接续当年的前辈。最突出的几点可罗列于下:一是“妇女悲情”的题材情调;二是本地文化风俗的元素嫁接;三是传统乡村的原乡意识。片中,秀妹与追求者阿水师共赏的戏曲《陈三五娘》,便是早期“厦语片”多次改编的女性题材民俗经典。

“妇女悲情”之所以成为厦语片的重要特征,当地现实生活的男女差异情况当然是最大的原因。《蕃薯浇米》虽然聚焦闽南当下,但家庭框架的约束和封建观念的掣肘,仍然是剧中二位女性的苦恼来源。导演叶谦以当代视角改写了悲情人物的设定与处境,将传统的少女与新妇形象换为年逾七十的老年寡妇。林秀妹在家庭中的边缘之姿、老年恋遭遇的抵触以及她仍需不断劳作于盐田、菜地之间的生活情境,与福建千百年来的女性形象异曲同工,不过又增添了老年关怀的次命题。而好友青娥的子女压力、婚内暴力,乃至秀妹儿媳妇所面对的六合彩风波和与丈夫的疏离,都为这一题材主旨做了补充说明。《蕃薯浇米》试图以细节梳理这诸多的头绪,在窠臼中完成深度,却极难成功。悲情之悲不到,细节本身只构成了影片对地方上保守人际关系的照搬全收。

相比人物情感,《蕃薯浇米》编剧、导演思路上的核心考虑,更像是如何通过文化风俗元素的组合完成对原乡精神的重召。说得更直白些,就是怎样将那些具有闽南风味的关键元素拼盘,召唤观众的乡愁和对闽南文化的欣赏。影片场景方面展示了村舍、田野、盐场、海角的风光,在情节里串连起了各种民间信仰的元素,如舍公、妈祖、阿土师,还有民俗仪式如丧葬、敬神;大至曲艺表演、小至花色头巾,都在强调这锅“闽南乱炖”的特色风味。

这种风味显然不是现实主义的,而是夸张的,正如秀妹与阿水师在三角梅边踩水车一场戏,带着鲜明的架空感和舞台感,人物间或唱起的民谣,也同样带出一种半抽离的表演特征。从头到尾,影片面面俱到地拼凑着不同风味,也不忘引入一些与风味有违的元素。例如被台湾人承包的集中生产蔬菜的大棚,对秀妹态度冷淡、埋头电子游戏的大孙子,沉迷于六合彩的儿媳妇,以及夜间收看的天线宝宝节目等,就都作为“异化”的代表,被加入进来反衬秀妹温柔生活里的原乡含义。

当然,创作思路不宜作为孰优孰劣的衡量对象。对闽南的关注、对原乡的回望本身,已经是《蕃薯浇米》的特异所在。尽管其中包含的不是一种更具分量的回忆式的乡愁,而是一种概念化的想象的乡愁。但这种别样的乡愁,同样诞生于一些人的目光,也将真实共鸣于另一些人的心灵。所以,这部电影跻身于文化背景相对单调的流水线制作里,还是值得被它的目标观众所看到的。

可令人不吐不快的是,影片即使作为青年导演的初创之作,仍显得过于混乱和业余,视听设计放纵而毫无体系可言。《蕃薯浇米》作为电影艺术的创作,可以被直接判定为不合格。这并非是一部纯朴、笨拙的以“看”来关切拍摄对象的电影,而是有着鲜明的“做”的痕迹的,但导演的介入、制作的融合又显然是失败的。

在影片中,部分场景的调度或框取有着对艺术经典的模仿参照,但拍摄效果的控制、内在意义的填充则未能实现。以青娥偷菜的几段戏为例,杨贵媚仿佛回到蔡明亮的片场,独身一人在颇具形式感的灯火通明的大棚中,没有叙事信息量、未能引发凝视、也不曾提出造型意涵,只是对情节的“摆拍”。更不要提其他段落对阿彼察邦的致敬了,当真差之千里。

许多人也提出了职业演员与素人演员在本片中的兼容问题。归亚蕾与杨贵媚的勉力表演却无功而返确实是本片的最大遗憾。但遗憾之外,这点错漏实际上指向了一个更大更难却往往被低估的问题:什么是电影?什么是电影艺术?本片的未全之处提醒我们,艺术电影不是一种学科经验、更不是一种阶层资源。今天的艺术电影可能存在文化窠臼,但没有任何电影可以从文化窠臼里生发出来。也就是说,当你想把一个人、一个故事、一个地方拍成电影时,你应该先试着想想清楚,什么是电影。

文 | 浇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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