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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火》:杜琪峰暴力美学如何从无声处听惊雷

《枪火》这部电影是杜琪峰1999年的作品,个人认为是杜琪峰暴力美学的经典之作,即使多年后再次观看依然震撼。

《枪火》的情节很简单,黑帮老大遭人追杀,找来5个保镖保护并追查幕后黑手,本来顺利完成任务万事大吉,然而保镖之一阿信与大嫂偷情,5人面临抉择。

《枪火》的剧情虽然简单,也就是一个普通的黑帮片,但是在杜琪峰的手上则是动静结合,于无声处听惊雷,创造出不一样的暴力美学出来。

香港暴力美学集大成者

暴力美学如今都很熟悉,若是谈到香港暴力美学三教父则当之无愧的是麦当雄、吴宇森和杜琪峰。

麦当雄因为已经淡出影视圈,因此多说一点,麦当雄1949年出生于香港,以监制电视剧,如《天蚕变》等电视剧杀入影视圈,1981年后则专注于拍电影,基本上什么都敢拍,三级片《玉蒲团》两个系列就出自他的手中,他的黑帮片拍得最早如《省港旗兵》、《江湖情》等都是当时黑帮电影的代表之作,如今已经淡出电影界不得不说是影视圈的一个遗憾。

不过暴力美学传统却在后续香港导演的手上继续发扬光大,代表人物则是吴宇森和杜琪峰。其中吴宇森更是被尊为暴力美学大师,在1986年执导的《英雄本色》可以说是暴力美学的集大成者,也以此片奠定了其独特的暴力美学风格:慢镜头、教堂、白鸽,还有那漫天飞舞永远也打不完的子弹给众人营造了一个梦幻般的江湖世界。

此后吴宇森拍摄了一系列黑帮和枪战片,如《英雄本色2》及《喋血双雄》、《纵横四海》等,在这些电影中把暴力美学的概念则进一步固化,创造出独特的吴氏风格。

杜琪峰则是以黑色冷峻的风格著称,前期执导过电视剧,于1989年通过《阿郎的故事》获得认可,但是这期间主要是文艺及喜剧,如《审死官》等电影,直到1997年自组银河映像公司,与编剧兼导演的游达志、韦家辉被合称为“银河映像铁三角”。

作为大脑级的主导人物,他以其具有独特风格的影像创造出一批经典作品,其中《枪火》奠定其黑帮警匪片的风格,获第19届金像奖最佳导演奖、第37届金马奖最佳导演奖,吴镇宇也凭此片获得最佳男主角。

五人的战场

杜琪峰电影的冷静在影片开始就表现出来,在阿肥的旁白中五个男人开始以各自独特且平淡的方式登场,阿肥说:一天是社团的人,一辈子都会是,就算你金盆洗手,只要社团需要你都不可以拒绝,因为可能有一天,是你需要社团,除非你混不出名堂,又没有仇家,那你可以洗底,脱离社团。替社团办事,其实只是一份工作,不过这份工作有它自己的规矩,而且犯了这些规矩的惩罚不是扣薪金或者开除,而是会丢了你的命。

此时阿肥(林雪)在跳舞机上狂热跳舞,然后散场回家,边走边吃花生,他走过的理发店里阿鬼(黄秋生)正在安静给顾客做头发,专注而平静,当阿肥走过夜总会门口时,阿麦(张耀扬)作为马仔帮老板们安排小姐,一脸微笑的收下老板们给的小费,走过歌厅时,阿来(吴镇宇)带着小弟阿信(吕颂贤)正看着场子与警察周旋,五人并不知道不久的将来他们将会一起合作并产生友情和义气。

另一边黑帮老大文哥(高雄)正在被人追杀,自己的一个保镖贪生怕死,直接跑路了,所以只能打电话求助弟弟阿南(任达华),最终解围,但是杀手已经逃脱,危险依旧,保镖五人组开始闪亮登场。

杜琪峰对于人物的处理及场景的把握显露了其动静相结合,自然圆融的把控度,在很多场景细节中一种自然而然的张力就显露出来。

对于五人如何义气相投并成为一个战斗小集团的铺垫是以一种缓慢但张力十足的场景来推进的。

当第一次见面时,阿肥在会议室吃花生对于阿信的搭讪根本不理,阿鬼一进来立马站起来相迎,当阿来进来时,大家都无声,只有阿来和阿鬼互点一下头,到最后阿麦进来想散烟时,其他人也爱理不理。

五人登场见面的气势各不相同,是分为三组阵营,阿鬼阿肥为一组,阿麦单兵,阿来阿信为一组,其中灵魂人物为阿鬼,也深得阿南和文哥信任,当然阿来也不差,基本上属于和阿鬼平级的存在,不然也不会在小巷被抛下后,回家痛扁了阿鬼一顿。

阿肥负责组装手枪,当阿麦拿着手枪空打几下,让阿肥把弹簧再加两磅的时候,阿肥一连愣看着他两眼,此时从心中已经开始有所认同的,后续慢慢大家的情谊就开始了。

阿来在执行任务过程中总是分心,因为一个叫老鼠的总是来阿来的场地搞事,虽然被阿来狂打了一顿,但是阿鬼依旧出面要去帮阿来解决这个麻烦,男人间不必客气。

阿鬼人称鬼见愁可不白叫的,从他出场开始那种冷静的姿态就有一种张力在其中,让人感觉到深藏不露,在处理老鼠事情上更是干净利落,两句话不对直接割喉走人,临了餐厅老板还对将死的老鼠自豪的说声:我老大。

这一次事件的解决赢得了阿鬼的感激和信任,也为五人组在商场中的经典保护战打下伏笔。

杜琪峰的商场保卫战尤其经典,一个商场的保安面对一波人从另一处电梯下来竟然看都不看一眼,只能证明这名保安一定有鬼,保安正准备拨枪就被五人先后击中,阿麦更是一枪爆头,有点暴力却十分精彩,然后五人非常默契的转为不同方位保护。

五人之间的配合有序,站位更是无懈可击,阿来当前锋,其他人支持,与吴宇森拍摄的子弹横飞,英雄无敌场景不同的是现场如此安静,当阿麦挡后时,只有他一个人的枪击声回荡在商场里,其他人包括杀手都是无声的站立,这是一种处于极静之处的静态暴力。

当清洁工带着耳机出现,看见众人拿着枪竟然一点害怕都没有时,连枪都没机会拨出来,连带着同伴一起被干掉,而且注意到阿来根本没有对清洁工开枪,一直防卫着一边,击退了另一个杀手的出击,最后撤退也是有序,一个接着一个,没有任何忙乱,此时阿来也没有第一次巷道中的冲击去追击杀手,直接撤退。

杜琪峰在这部电影中充分体现了他对于细节及场景多寡的把控,许多事不一定要说清楚,只需要简洁到位就可以了,如阿信与大嫂的偷情一笔带过,但是阿来已经发现了问题,当雨天阿信回来脱下衬衫放在桌子上时,他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所以阿信去洗澡时,不动声色的把衬衫扔给阿信,做得滴水不漏。

而此时革命友情建立的标志并没有过多的语言表达,仅仅通过办公室内几个人踢着纸球就表现出来了。

而野战一场,更是把动静相结合的暴力美学张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当对手都被击毙只剩下狙击手时,狙击手知道阿鬼已经在身边用枪指着自己,依旧和楼下远处的阿麦对射,双方都没有动,比拼的是实力和心理忍耐力。这种动静相结合的场景即充满着残暴又有一种黑色的美学感。

包括最后阿鬼等到电话拨枪打死狙击击手时更是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废话。

剧本与演员悟性

这里不得不说下五位演员的表演功底,香港导演如杜琪峰和王家卫这些带着浓厚个人色彩电影风格,经常性的是剧本在心中,只有个大纲给演员,多数是导演现场讲解一下就可以了,剩下的就是演员如何理解和发挥了。

曾经有媒体咨询过杜琪峰是否真没有剧本的事时,杜说:没错。我经常都是到了现场给剧本,有时候到现场都没剧本,就是靠我和他们说,或者看大纲,我的大部分电影都是这样。

面对没有剧本的传说,王家卫曾霸气回应道:我拍戏有剧本,我自己就是剧本。

受这种没剧本之苦的演员可不少,如梁朝伟在《东邪西毒》演盲武士,因为没有原著人物可以参考,王家卫拍了几十条仍然不满意,最后拍到梁朝伟眼里噙着泪,压着满肚子委屈又拍了一条,总算得到王家卫的认同。

杜琪峰当年拍这部《枪火》时预算只有250万,拍摄期就19个工作日,所以需要快速而简练的完成任务,剧本对于他来说也并不上心了。

所以对于演员来说,自己如何表演及把握看个人对导演意图的理解,在这部电影中,若仔细看来,只有两个人物不太像黑社会,一个是文哥,一个是阿信,前者像一个白领打工的,并没有给出多少霸气出来,反而是二把手阿南任达华把笑面虎的风骚形象演到位了,阿信吕颂贤当年是刚刚拍完《笑傲江湖》,估计还保留着一点侠义正派气息,黑帮的江湖气和古代的江湖可不是一个江湖。

黄秋生依旧气势强大和沉稳,是五人中的中流砥柱,但是吴镇宇表现得太出色的,其站姿和神态把一个带着江湖痞气和勇猛果敢的形象结合在一起,让人眼前一亮,这也难怪最终是他获得最佳男主角,至于张耀扬和林雪,两种江湖人物都演绎到位,可圈可点。

情义的最终选择

保卫工作顺利结束,大家收钱回家,估计这部电影的精彩程度可能会打个折扣,毕竟对于香港经典黑帮电影来说,兄弟间的情义是不惜笔墨的。

吴宇森电影中的英雄惜英雄,哪怕是正邪原来对立的双方,搞不定也会因互相欣赏还联手反击最大的反派,在《喋血双雄》中,警察和杀手这对奇异的组合反而是如此自洽的去合作,而最后为了杀手小庄,当警察的李鹰更是不惜违法,正是这种情义使然。

《枪火》分三个阶段(时间段),前一个阶段是五人熟悉并凝聚,中间一个高潮是防守和出击解决问题,最后则是阿信与大嫂有一腿问题的解决。

阿鬼打阿肥要枪时,故意用阿肥的电话打给阿信,就是要让阿肥来做这种中间人,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要杀阿信的打算,而是想着如何能够圆满的骗过社团解决问题。

阿信毕竟还是太年轻,不明白其中的路数,虽然情义在,最后阿麦即使提醒,也是保自己的命,毕竟阿信是一条命,而这边是四条命,此时阿信走,阿麦也不会开枪,兄弟间的情义此时就体现出来,挣扎到最后,阿麦无法开枪,阿信也不走了。

四个人原来想用造好的假枪来迷惑阿鬼,阿鬼拿到枪就感觉不对劲,结果最后拿出自己的枪,这下四人傻眼了,看来是真杀啊。

大嫂被杀,阿肥的求情计划只能落空,阿鬼开枪的那一刻,阿信倒地,阿来开枪不是打阿鬼却是打在空处,最终大家都明白这是没办法的事,一个人和四个人根本没办法划上等号,阿鬼最后给了一个子弹给阿肥,是空包弹,原来一切都是做戏给外面的阿九(阿南派来的使者)看。

至此,兄弟的情义才真正体现出来。阿来认为阿鬼是为了保这四个人只能这样做,必须牺牲一个,这是没办法的事。但是真实情况是阿信依旧活得好好的,只是当社团某一天发现时也许会付出一定的代价。那天晚上之后为什么不再谈起很有深意,兄弟之间的情义也许不必细说,可能都会明白。

再一次,阿肥再次旁白谈起了规矩:那天晚上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阿信,也没有人再说起过这件事,简直象没有发生过一样,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不管是五年或者是十年之后,只要让社团知道,我们都要付出代价。规矩就是规矩。

杜琪峰的这部电影《枪火》把黑社会的规矩上升到一个高度,为什么要遵守规矩,可能没有其他原因,因为这个体系也需要一个愿景,有一个标准才能稳定。是否是影人对于黑帮一厢情愿的想法,不得而知,只知基于此的暴力美学的韵味却是如此悠长而令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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