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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女人无关紧要的琐事和男人功成名就的大事

《罗马》(Roma )是来自墨西哥,曾经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的艾方索·柯朗(AlfonsoCuarón)所编导的半自传电影,追忆他幼年时期,在父亲不告而别之后,与母亲以及宛若家人的女佣Libo之间的亲密关系。虽然导演是一位男性,但《罗马》却是一部阴柔婉约的抒情电影,而故事最核心的精神,是女性的重要性与刚毅。

《罗马》对许多人来说,也许并不容易观看,因为它并不是大众熟悉的电影类型──也就是好莱坞的阳刚英雄叙事路线:小人物,灾难,冒险,遇到智者,复活崛起,打击坏人《罗马》看似没有高潮起伏,没有巨大事件,也难见极端的情绪,整部片的叙事缓慢,情绪压抑,虽然有非常艺术的构图与美丽的光影,但是安静的日常对话与生活琐事,还是容易有人失神,失焦。所以,为什么这会是一部非常棒的电影呢?

说起来,《罗马》也是一部彩蛋满满的电影。然而,与漫威英雄片的彩蛋不同,《罗马》的彩蛋不用往电影外部去寻找,其他所有细节自成一格地在电影内部,《罗马》不只是观看演员的表演与日常对话,还要欣赏画面中细部符号和停留许久的长镜头,因为这些都是表现意象的线索。也传达了整部电影的主题:大与小的对话,和平凡中的伟大。

天上的飞机与车库的地板

故事始于整齐划一的菱格状地砖,背景是清洗地砖的刷刷声响,转换泡沫与水流经过,地面上出现长方格倒影,里头映照着渺小的飞机,正划过天际线。故事继续进行,我们知道这是女佣Cleo正在刷地,洗净家中爱狗时常留在车库的排泄物。这“天上渺小的飞机”与“地上卑微女佣在清洗狗屎”的意象,不断在电影中重复出现,组合出“男人巨大事业的渺小的”与“女人家庭琐事的伟大”的对比意象。

他所以把飞机当成是男人伟大事业的象征,原因在于男主人Antonio医师,他即将搭飞机到加拿大开会。这位只在电影里短短出现两次的父亲,是男性大事业的象征。一位高学历高收入的医生,定居在墨西哥市富有白人群聚的罗马(罗马)区,拥有不只允许开车(自己开的则是当时的豪华车Galaxy),家中有两个女佣一个司机,许多的高级书柜,画作,摆饰,还时常出国参加。

Cleo每天开始起床,梳洗完毕之后,准备早餐,温柔唤醒四个孩子,为孩子着衣,陪孩子进食,带孩子上学,然后还有数不尽的准备伙食,采买,打扫,和清洗工作。Cleo的生活,相对于男主人的医生大事业,简直微不足道到宛如布满地上的狗屎。多到清不完,看到医生对于狗屎的嫌恶,还有对于早已井然有序的家的批评,象征的就是他对这些家庭琐事的轻忽与憎恨。

医生晚上开车回家,古典音乐高傲地在车厢内轰然作响,他怀疑地抽烟,细细微调车身与开口的距离,一丁点儿都不能有差池,那是男人的细心呵护与美感坚持,也是维持轿车融合自我的傲慢与尊严。不过再怎么细致地微调车身,却始终躲不过地上的狗屎。无论是今晚的车子,还是明早的医师,总会不小心摔到或踩到狗屎,惹到凡人的龌龊,世间的琐事,玷污男人大事业的英雄荣耀。

相对于医生的英雄大事业,家中的女人,小孩,与家事,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卑微琐事。女人只能生小孩,做家事,照顾家庭,那些从军或游击的大使命,抑或是出国开会的大事业,都属于男人,无论是中产阶级的菁英男人,或是下层贫困的劳工男人。

女主人Sophia不舍先生远行,但先生却不甚甚领情

屌男的英雄大事业

费明虽然出身贫穷,但是一直认为自己可以透过努力,改变身分界。费明邀请Cleo去公园看太阳,实则趁机开房间,还拆下浴室的帘杆,裸身甩屌表演棍棒武术,他不只向Cleo显示雄风,也是在传达理想。望着带着梦想的屌男真迷人,Cleo微笑心喜,也意外怀了屌男的孩子。

只是有理想的棍棒少年,心中只有自我大事业,没有相爱小家庭,在此后的电影约会,还尿遁躲避Cleo的怀孕告白。惧怕成家育儿,却无惧拿枪杀人,费明到底是勇敢的英雄,还是卑鄙的懦夫?

之后,怀孕之后的Cleo,分配肚子到部位找到费明,他正在参加体格训练,看到是为即将参与的游击行动进行特训。这位屌男拿着棍棒,在沙场上叱喝舞棍,英勇无惧怕,甚至还挥挥棍棒恐吓Cleo,要她别再妄想自己会承认肚中的婴儿与他有关。

这位自以为英勇的屌男,在大学生的游行当日,手握枪枝追杀躲避到二楼店家的中产阶级,还巧遇由好心雇主陪伴购买婴儿床的Cleo。此时,费明身着印有爱心的T恤,爱心中间是一对亲吻的恋人,但是他不是来向Cleo表达爱意的,又再次以枪口指着她与腹中的女儿。这是他第二次手拿武器对准爱他的女人以及自己的骨肉,他身上的爱心与他手上的枪,正无声地嘲讽这位刚强屌男的英雄大事业。

自以为正在冲刺事业,实现理想的男人,无论是开大车,乘飞机遥遥离去,或者甩大屌,舞棍棒,耍枪枝,在导演柯朗细腻的大小对比与影像安排下,反而映照在地砖上的渺小飞机,或者斜倒在地砖排水孔上,被废水冲刷而颠倒不起的英雄玩偶,都是对这些男人隐隐的揶揄和奚落。

死在父亲手中的女儿

然而,最可悲的是,这两个自我极大的爸爸,都是自己儿女的直接伤害者。甚至,儿子还在前往看电影的大街上,巧遇父亲与女友欢乐嬉戏。

失去父亲已经在孩子的内心留下阴影,还让孩子与同学一起遇见父亲与情妇在大街上调情,这对孩子来说,更是难以说出口的伤痛。甚至妈妈尽力保护儿女,不让他们太早知道父亲的丑闻,但最后还是由父亲亲自捅下了那一刀。

而费明对于自己在Cleo腹中的女儿,更是残忍。早在剧末孩子出生之前,导演其实早已安排好几场预言与暗示,告诉观众关于某些的命运。

在费明尿遁的那次约会,散场之后,Cloe一个人坐在戏院台阶,后方的小贩正在示范一个小巧的傀儡玩具,舞弄玩耍几番之后,就以手枪手势一枪毙掉人偶。内戏就展演在Cloe身旁,而小人偶的位置,就在她的腹部旁边。之后,当太太Sophia带她到医院检查时,站在婴儿室前面的Cleo,就亲眼目睹较大地震的水泥碎石,砸在放置的附加的保温箱(暗示子宫)上,保温箱外面还有个十字图形,十的下端宛若一把长剑,直直插在婴儿的心脏位置。

此外,当费明在郊区外的训练结束后,也曾恶狠狠地以木棍对着Cleo的腹部。当然,他对女儿最直接的伤害是在游击行动中,也就是在家具店拿枪对着Cleo恐吓示威。虽然费明没有直接以子弹杀死女儿,但如此的惊吓已经让Cleo当场破水,间接害得女儿胎死腹中。

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生死无常是《罗马》一直重复出现的主题,一段时间会在大地震之际受难,会因为破水塞车而来不及出生,叔叔家附近上的狗标本和客厅的鹿标本,也注记着每一只动物的Cleo跟女佣朋友到地下室庆祝新年时,朋友指出要介绍后方一位可靠的男人,他的孩子才刚死于非命;同时,Cleo举起手中的陶杯,准备庆贺新年,但顷刻被旁边的舞蹈的女子一屁股撞上,杯子即刻落地破碎。这暗示着悲剧──Cleo的爱情,家庭,孩子,终将梦碎一场。

而欢庆都还没落幕,远方的森林已经大火燎原;欢乐与悲伤,喜剧与悲剧,交替上场。昨晚才刚火烧山林,今晨又是原野散步。昨晚看着狗儿标本,今日又有狗的舔失去拥抱。日升日落,潮起潮落,生命好似已去,却又以另一种形式出现。Cleo的确失去了女儿,却又获得真心相爱的一家人。天地不仁,万物刍狗,人仅是流动无常中的被动者,所幸还有爱与关怀,才让人不再寂寞与伤心。

女人是真正的生命守护者;家人是彼此有爱的连结

守护家庭的温暖英雄

《罗马》看似没有大英雄,无论是拿枪舞棍的劳工男人,或是开车搭机的菁英医师,最后都因为自私或懦弱,奔向自己的理想,逃避家庭的责任。至于那些让男人不屑又只能处理家中琐事的女人,才是真正的生命守护者与家庭的英雄。

Cleo也是真心喜爱她的工作,这种开场时,她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歌唱,也一边沉醉在打扫的欢乐节奏里。卑微的工作并没有让她对下女的身分有任何不满或抱怨,因为她活在爱与满足里。

妈妈Sophia也是稳定儿女的基石。她一边兼职工作,一边照顾儿女,同时先生离去之后隐瞒难堪的外遇现实,稳定儿女的心情与家人之间的情感。甚且,还在丢失先生的金钱支助其后,决定放弃原本自己(可能比较喜爱的)教书工作,选择到出版社全职上班(好险家中还有Cleo全心照料)。

这几个孩子(也是导演小时候的缩影),能够安心安全地成长,依赖的就是这两个女人无私的爱与行动。无论是谁的家事所为,相较于男人的英勇大事业,看来多么卑微,琐碎,无用又龌龊,却是安定,养育,与茁壮生命最基本的方法。若是失去这些卑微琐碎的过程,也失去平凡的家人互动(就算只是一起看电视),就失去了真实的家,也没有爱与温暖。如此,又如何养育这些孩子安稳成人呢?

在一个没有爱与温暖,也没有稳定与安心的家庭成长,最后很可能就是养出另一个费明(成长于没有妈妈的贫民窟)。的确是成人了,却可惜只是个爱逞英雄,不懂得幸亏有女佣Cleo(现实里的本人叫做Libo)与妈妈Sophia的用心用情,心甘情愿承担照顾家庭的琐事,最后终于教养出一位悲天悯人,又洞察细致的奥斯卡奖导演,柯朗先生。

相较于多半拥有社会资源的男性,女性往往没有太多选择与机会。在有理想,有机会,又有资源相助的情况下,只要愿意努力,男人总有机会登上舞台,但相对于(多半无须负责家庭琐事的)男性,实质上Sophia这般高学历的女性(生物化学专家),却常常得要放下成就,弯下腰,扮演孩子成长的沃土与肥料,以最平凡的牺牲和最无形的付出,慢慢培养孩子的生理茁壮。

然而,永远无法在舞台上发光,这些女性却是社会上最安稳的力量。也是最伟大的英雄,例如在楼顶上陪伴小儿子的Cleo。彼时,为了安抚与哥哥闹别扭的佩佩,Cleo克莱奥安定孩子,也稳定一个家。这没人见着的楼顶阳台,正是Cleo发光的舞台陪他躺在晾满女性内衣的衣架下,她充满温暖的语言,让佩佩不再生气。

“我不能说话,我已经死了。嘿,我喜欢死掉的感觉。”

Cleo宛若温暖的泉源,稳定人心,这在《罗马》片中,还以客厅楼梯下方书柜上的佛像为象征。

书柜上的佛像

墨西哥是个天主教国家,女主人Sophia的妈妈,是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在Cleo破水之后,一直手捻佛珠向玛丽亚祈祷。当Cleo伫立在婴儿房窗外,碰巧发生大地震时,旁边的婆婆带着孙女,也是马上下跪祷告,期待平安保佑。

然而有趣的是,在Cleo服务的家,就在大门打开即刻入眼的正前方,其中尊白底盘坐的佛像,沉静安稳座落在书柜正上方,看似格格不入,却是整个故事最核心的意象《罗马》的主角Cleo,虽然只是一个家的女佣,是男主人口中不合格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善良心性,入世于苦严重尽无常的锻炼,还有永远的慈悲安详与和颜悦色。费明眼中投靠中产阶级的背叛者,但孩子们爱她,太太也需要她。默默无语的Cleo,是个没有分别心又永远发光的灿烂太阳,总是给予温暖和关爱。

女佣的生活多半围绕在索然无味的准备伙食与清洁打扫,面对的也常是来自主人的指使,吩咐,与催促。而Cleo没有怨言,也安然处之。如此精神,即是佐维克大师在棍棒练习场上,向大男人解释释的单脚平衡哲学。

佐维克大师的教育

佐维克在《罗马》的第一次出现,是在电视节目里,就在Cleo与另一位女佣Adela等待费明出现的小店里。Cleo与Adela聊天时,电视上正在播放佐维克大师的牙齿咬绳拖车神技,这等能力需要非常高强的内功。

之后,当Cleo来到棍棒练习场等待费明下课时,意外遇到佐维克难得的现场教学。佐维克先讲演一段精神教育:

欢迎大家,愿能量常驻于你们。你,你,还有你,你们可以成为勇士,每个人都有强大的潜力,能够以肢体训练发展。但更重要的是,透过心智的进化,以及精神的升华,你们可以发展这些潜能。但别期待奇迹发生,唯一的奇迹存于你们自己的意志。别忘了,心志就是身体的马达。接下来,我要表演。此时表演需要身体与心志的全然只有喇嘛,武术大师,和少数几位顶尖的运动员,可以做到炉火纯青。

此刻,他头顶上又有高空的飞机穿过,佐维克调侃认为:“你们期待什么?看到我浮起来,或者抬起飞机?你们看到的正是了不起的技艺。如果你们不信,那就亲身尝试吧,但只能闭上眼睛。

然而,现场每个拿着棍棒的大男人,各各歪歪倒倒,而后方观看的人群,也难以平衡,唯独怀孕大肚的Cleo,竟然轻闭双眼,安静平稳地立单脚在后方,精神升华,坚强的意志和达成奇迹的潜能,根本已是喇嘛与大师的等级。

剧中的男人,不是有知识与事业,就是能舞枪弄棍,而手无寸铁的女性无法直接反击,却拥有书柜上佛陀的精神:稳定、忍让、守护、包容,甚至包容失去挚爱的伤痛。

最平凡的生活,最坚强的女性;最卑微的身分,最强大的精神。

太空人的扶持共生

《罗马》的故事看似少有高潮起伏,但实际上在Cleo与Sophia的内心,绝对是风起云涌,跌倒波折的。只是,可以导演选择以旁观者的视野呈现,从而身为女性,于是比起男性英雄电影中,角色行动的高潮迭起,《罗马》多半是透过外在景象,呈现女性的内心情感与精神成长。

Cleo与Sophia,在《罗马》故事的开始,都处于幸福圆满,Cleo欢乐于歌唱,满足于现况,而且还有即将发生的恋情;而Sophia则是生活在罗马区的典型中产阶级菁英,有医生老公,四个小孩,有房有车,还有佣人和司机。

但是后来主仆两个女性,都堕入了“失去”的痛苦。Cleo失去恋情,男友,孩子,Sophia则是失去先生与稳定的家庭。在认识彼此失落的痛苦后,Sophia告诉Cleo:“我们之后,两人拭干眼泪,坚强面对现实,也相互拉拔扶持。

Sophia真正把Cleo当成自己的家人,是在不谙水性的Cleo冒着生命危险,下海救回两个小孩之后。此时,两个女人与四个孩子结为一心,成为真正的家人。

从一开始的圆满,经历失去,失落,落寞,最后又从灾难中获得彼此,沙滩上逆光下的拥抱,就是再次回到圆满的象征。此时,两个女人内心的失落,都因为彼此的牺牲与爱,而获得覆盖。

Sophia和Cleo,就像是小朋友一起去看电影时,在《蓝烟火》里面的两个太空人,在寂静无言的太空中,生死之际,只能想尽办法相互扶持,拯救彼此。或许唯有如此,才有机会起死回生,和共生茁壮,就好像Sophia告诉孩子们父亲已经不回来时,所下的陈述:“这会是另一场冒险,我们必须团结一心,紧密相连,非常非常紧密。”

《罗马》是导演柯朗的《桃姐》,而Cleo就是导演小时候的桃姐

屋顶上的死而复生

经历一场从圆满,失落,又回归新的圆满,《罗马》其实也是英雄成长电影,不过《罗马》里面的英雄,不是男医生或大屌男,甚至两个在大时代的渺小人物──妈妈与女佣。

剧末之时,孩子们又回到家中,属于爸爸的书柜都被搬走了,孩子们大喊可惜,因为家变丑了。“书柜”这种硬体设备,象征的是父亲(有读书的精英),因为父亲离去,家不成家,也就变成孩子心中的“丑陋”。

好险,家中最重要的精神支柱“佛像”依然还在,稳稳地坐在书堆上,意味着Cleo与妈妈都会继续稳定家庭,孩子根本无须负担。

内心回到满足的Cleo,听着众人赞美她在大海中拯救孩子的英勇事迹,感动孩子们对她的爱,也接受失去女儿的事实。回到她的日常活动,她抱起换洗的床罩衣物,往楼顶前去。

然后,又有架代表大事业的渺小飞机,在天空缓缓移动。不过Cleo的处境与心境,已经成为电影开场的景况。她不再是被搁在萤幕之外的无声他者,或站在屋顶上的Cleo,内心再度满足,不过已经完全刚开始随身携带收音机的纯真欢乐,因为剧末的Cleo,已经经历过人生,起落,也展现出不同以往的成熟与世故。毕竟,就像野火之后的原野,总会死而复生,而且无论年纪多大,山也永远都会翠绿繁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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