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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女生包丽去世,愿天堂没有以爱之名的性别压迫,没有PUA

历经几个月的全力救治,包丽于4月11日中午出现“室颤”,今天抢救无效死亡。距离包丽自杀的这七个月里,她一直未能恢复自主呼吸,靠着呼吸机延续残破的身体,而因疫情原因,最终也未能在重症监护室见到母亲最后一面。自包丽事件引发公众关注到现在包丽明确死亡,牟林翰未向包丽母亲道歉。

慧新社于今日重发旧文《北大女生自杀事件反思:这是一场社会性谋杀》,沉痛哀悼包丽。生者必须铭记包丽所受的性别压迫。

愿天上没有以爱之名的性别压迫,没有厌女症,没有PUA。

包丽,走好!

慧新社前任社长。

硕士研究生在读。热爱读书、写作、画画。

一位北大的大三女生包丽自杀了。通过曝光的聊天记录,我们可以得知,在生前,她处在一段极其不平等的亲密关系中,充满着侮辱的精神暴力。其母认为这和女儿的死有关,因此通过媒体报道和向北大申诉,希望能给女儿一个公道。然而,北大并未对此做出正面回应,当事人牟林翰也未做出反思和道歉。公众对此进行了广泛的讨论,把矛头对准了牟林翰,重点引向了PUA、精神控制,社交媒体上弥漫着愤怒和同情的气息。

在得知这件事后,我同样处于复杂的心理状态之中,愤怒又哀伤。我想起了林奕含。也想起了自己在高中时,同样听到的一个消息。一个成绩优秀的高三女生,她的父母在外打工,家中无人照管。因为男友和自己分手,自己怀孕了,就吞下农药自杀。当时,虽然我不认识她,从未见过她,但我却深深地怀念着她,我的心被她牵动。我想,如果她还活着,现在应该和我一样,在大学读书,为自己未来的梦想而努力。同样,包丽如果还活着,她原本也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人生。然而,这一切都成为泡影,她们走向了冰冷的死亡,心脏停止跳动,大脑停止运转。这个世界上,不再有她们的身影、面容和声音。如果我们就此忘却,如果我们不去反思,那么她们的死将是多么单薄,只停留在亲人的哀悼之中。

(台湾女作家林奕含,在出版《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后自杀)

她们为何自杀?是谁、是什么使她们走向这条道路?过去有多少女孩、未来还会有多少女孩走向这条死亡之路?

包丽是自杀的。如果从法律上来追究,只有她自己承担这一死亡的后果,当然,这已经超出了她的承担范围。我们不从现实行为的角度,而是从哲学高度来思考:包丽的自杀是一种自由选择吗?谁应该为她的死负责任?自由选择一定是主体做出的,并且坚持着我选择、我负责的原则。从哲学角度来说,只有为崇高事业献身是自由选择,其他的自杀都不能算自由选择。

一个人有多么绝望才会去自杀呢?包丽最后发给男朋友的微信一条是“遇到熠熠闪光的你而我只是一块垃圾。”这显示出包丽陷入了一种非常严重的客体的自我厌弃之中,她否定和贬低自身价值,而将男友捧至高位。另一条,“妈妈今天给你谢罪了。”包丽认为自己自杀是给男友谢罪,她对不起他,有愧于他。包丽的死与男友有关,是为男友而死。包丽微博最后的更新是“我命由天不由我。”这说明,她认为自己的死并不是自己决定和选择的,而是由“天”来决定的。这个天指的是什么?在我看来,就是她的处境。是屈辱的处境将她逼向了死亡,而不是她个人自由选择了死亡。

包丽生前和男友的聊天记录,以及最后一条微博

从包丽和男友的聊天记录中可以看出男友对其的打击和侮辱,因此,大部分人都将包丽的死的一部分原因归咎于其男友。诚然,牟林翰的做法确实可耻,应该谴责,但包丽的死是否就仅仅是他一手造成的呢?如果将包丽的死仅仅归咎于牟林翰,归咎于她失败的亲密关系,归咎于精神控制的PUA,背后的潜在逻辑是,只要她遇到一个好男性,拥有一份好爱情,不碰上PUA,就可以幸运地好好活着,就可以避免悲剧。这是一种运气的较量。果真如此,问题就会变得简单许多,我们女性只要不碰上牟林翰这样的渣男,不上PUA的当,就万事大吉了。但深入思考,就会发现并非如此,包丽的死不是她个人的自由选择,不是牟林翰的一手操纵(他确实要为其负责,但不仅仅是他),而是整个男权社会造成的,男权社会应该为其死亡负责任。

01

封建男权残渣泛起

从二人的聊天记录中可以发现,牟林翰打压包丽的一个重要话题就是“你不是处女。”这显示出牟林翰有着严重的“处女情结”。“处女情结”是指男性一定要求自己的伴侣是处女,女性应将自己的第一次性行为当作礼物一样奉献给未来的丈夫。“处女情结”是封建男权的产物。

其物质基础的来源可以追溯到私有制的产生,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国家的起源》中提到的观点是,私有制的产生是妇女受压迫的根源,伴随着妇女必然性的历史失败因为私有制的产生,妇女沦为男性的私有财产和附属品。家庭是私有财产得以继承的单位,男性要将私有财产继承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当时避孕技术不发达,为了保证儿子和父亲血缘的一致性,就要求妻子必须是处女

恩格斯,德国哲学家和革命家

从性政治的角度来说,性关系就是一种权力的政治关系。男权社会不仅要从精神上客体化女性,还要占有和控制女性的身体,通过控制她的身体,进一步控制她的精神。男权社会将处女赋予价值,只有处女才是纯洁的。

凯特·米利特,美国作家、女性主义者

针对这样的封建男权思想,中国在100年前就已经进行了抗争。“五四”新文化运动是对传统的父权社会的一次激进的“弑父”。“五四”运动包含的重要成果就是思想启蒙,旨在灵魂深处闹革命,剔除掉封建思想,其中也包括对女性的启蒙——女性要挣脱封建父权家庭的束缚,走向独立自由。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就确定了男女平等的法律主体地位。然而,100年后,曾是五四运动阵地的北大中,竟然还飘荡着“处女情结”的幽魂,封建男权思想在北大学子心中隐隐作祟。近年来,社会上出现的“女德班”也令人堪忧。这些现象都说明,在当下资本主义社会的时代下,封建男权正在残渣泛起,并且结合资本一起猖獗。不禁试问,五四运动的启蒙成功了吗?它的成果保住了吗?

正是因为封建男权思想并未从当下社会中彻底根除,才会有牟林翰以此打压包丽,才会有包丽认同自己不是处女就有罪这一观念,造成了悲剧的发生。

02

性别平等教育的缺失

除此之外,整个社会性别教育的缺失也是包丽死亡的社会性原因。男权社会关于男性和女性的教育是完全不同的,男性从小就被当作主体培养,接受主体教育,他们被告诉,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有所成就,要以人生的自我实现为重心。如波伏瓦在《第二性》中言“男人的极大幸运在于,不论在成年还是在小时候,必须踏上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不过这是一条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她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当她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她的力量很有可能在失败的冒险中已被消耗。”而女性从小就被压抑成客体,她们的成长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打压,她们被告诉要以爱情和婚姻为重心,那才是女性的归宿。在这两种相反的教育下,男性走向了主体之路,女性滑向了客体深渊。

西蒙娜•波伏瓦,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作家、女性主义者

包丽在亲密关系中的反应也显示出一个重要问题:爱的权利不等于爱的能力。如同鲁迅作品《伤逝》中的子君言:“我是我自己的,你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力。”包丽说“我最美好的东西,是我的未来。”然而,子君和包丽都落入了死亡。

鲁迅,思想家、作家、女性主义者

当下的女性虽然获得了男性平的法律地位,但没有接受和男性同样的主体教育,因此缺乏爱的能力。爱不仅指爱他人,首先就要爱自己,而包丽在爱情中却丧失了自我,陷入自我厌弃。反观男权社会对男性的主体教育中就包含着对女性的客体化,男孩从小就被教育不能像女孩一样软弱,男性只要获得成就就会拥有一个贤妻良母的客体作为奖赏。

纵观中国社会,性别平等的教育并未普及,性别平等的观念自然无法深入人心。女性主义作为一门普及性别平等意识、培养女性主体的学科在各个大学的开课量都十分稀少。性别平等教育应该从小就开始做起,鼓励女性自尊自爱自立自强,教导男性尊重和平等对待女性。

03

主客体的亲密关系

有一些网友出于猎奇的心理将包丽事件解读为字母圈(SM)的故事,这曲解了问题的实质。SM是两个主体之间的游戏,建立在平等自愿的原则之上。而包丽所处的亲密关系是典型的主客体关系,牟林翰是主体,不断对包丽进行身体和精神上的彻底客体化,直到包丽精神崩溃。按照福柯的观点,主客体统治的秘密是客体的承认。包丽之所以自杀,就是想结束这种屈辱的被统治关系,但由于自身的客体性,无法做到真正意义的反抗——离开(从积极层面不承认被统治),而只能自我消亡(消极层面的不承认)。

福柯,法国后现代主义哲学家

实际上,传统的爱情模式就是主客体模式,男性居于主导地位,享有支配权,女性居于客体地位,被男性所统治。只不过,传统的爱情模式还遵循着一套礼貌教养系统,男性会对女性有所感恩,表面有一层温柔和甜蜜的面纱。而牟林翰对包丽是直接的打压和侮辱,撕掉了温柔面纱,暴露出其客体化女友的本质。这种直接打压和侮辱,被称为PUA。我们从哲学上识别PUA,才能真正防范。PUA的本质就是对女性进行极端的身体和精神的客体化,从各个层面打击女性的自尊心,而建立起对男性的依赖。客体化的手段经过商业的包装就成为PUA,在底层男性中获得市场。

作为女性,要真正防范PUA,就必须成长为主体。只有保持着强烈的自我和自尊意识,才能在亲密关系中不被客体化。主体性包含精神主体性和身体客体性,意味着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独立和自足。包丽在一开始是有精神主体性的,他反驳牟林翰,“我最美好的东西是我的未来。”

但她的身体客体性较强,无意识认同了对方处女有罪的观点,即她的身体不纯洁,而产生自卑心理。身体客体性最后污染到精神主体性,使精神主体性也慢慢减弱,即包丽感觉到自己说不过他,被他洗脑了。

我们女性要从身体和精神两个方面都培养自身的主体性,成长为身心一致的主体,一方面意识到我的身体是我自己的,我爱我的身体,任何人都不得贬低、侵犯和伤害我的身体,一方面坚持培养自身的独立人格和思想,不被他人的想法带跑。只有这样,“有一天,女性或许可以用她的“强”去爱,而不是用她的“弱”去爱,不是逃避自我,而是找到自我,不是自我舍弃,而是自我肯定,那是爱情对她和对他将一样,将变成生活的源泉,而不是致命的危险。”(波伏瓦《第二性》)

女武神

包丽的死是一场社会性谋杀,整个男权社会要为此负责。我们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应该进行反思,与封建男权思想作斗争,学习和传播性别平等知识,打破主客体的亲密关系,建立起互相尊重、平等友爱的主体间性的亲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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