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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往乌鲁木齐的K679次列车

“哐当!”“哐当!”“呜!——”……在辽阔的大漠之上,K679次列车呼啸着,这是一趟从西安开往乌鲁木齐的长途列车。

我是一天前上的列车,对面坐的是慧子。

那是2018年10月6日,我从西安出发,向东骑行两天半,又爬了一夜的华山,到达河南省故县镇时,南归的兴致全无,于是折回西安,买了张去乌鲁木齐的票。是当晚8:28的火车,15车厢038号,全程1天10小时55分。这是一次横越西域的旅行。我万般兴奋,早早到车站,买了泡面、李子和矿泉水,检票进了候车厅。候车厅里擦肩接踵,满是攒动的人头。我像一条逆流而行的锦鲤,摆动着身子前行着,吃力地找寻空位。在一角落里,我终于寻了个座位坐下,单曲循环了会儿宋胖子的《卡比巴拉的海》,就感觉趣味全无,于是拿起《心笛神韵》,读起了泰戈尔的《吉檀迦利》来。

“各位旅客请注意!各位旅客请注意!开往乌鲁木齐方向的K679次列车就要发车了……”听到播音员的温馨提示,我排队检了票,向15号车厢疾步而去。

“你好!请问你几号?”上了K679次列车,我顺着座次找去,当038号出现在我眼前时,发现已落座了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

“小兄弟,我们一起的,和你换一下?”男子对面的妇女见我询问,微笑着说。我想自己孑然一身,坐哪儿都一样,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我向妇女指的座位走去,座上的女孩忽然站了起来,看了我又看那位妇女,嘴里嘟啷着:“到底和谁换?莫名其妙!”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标致的瓜子脸,秀美的短发,戴着副银灰色的眼镜,说起话来嘴唇更显秀薄。只见她话音未落,就一把抓起背包,用脚踢着地上的袋子,向038号对面的座位忿忿走去,随即整个人就像根钉子,直直地扎在座位上,重新挂上耳机,闭上眼继续听自己的音乐。

旅行就这样,路过别人,也路过自己。

列车驶出西安,向未知驶去。我干坐着甚觉百无聊赖,于是也听起了歌。当听到程璧的《初秋》时,我竟想起了我的初中生物老师。老师和我还是家门。当时她刚刚参加工作,上课非常认真负责,始终“一个也不想放弃”。在一天下午,我和后桌的同学窃语一番后,转过头望着窗外发了阵呆,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悦耳的下课铃响起,我蹦起身子正准备去玩足球,却看见老师朝我走来。她娴雅地坐下,把手放在课桌上,微笑着跟我聊起天来。

在三十来分钟的交流中,老师见我仍不知悔改,无奈地凝视着我,陷入沉默。突然,在她秀丽的眼睛里,泪水似断了线的玉珠儿,夺眶而出,顺着失望而哀伤的脸颊,滑落到桌子上。我们呆滞对视了一会儿,她拖着沉重的身子,无精打采地走上三尺讲台,上起了当天的最后一堂课。我仍旧趴在桌子上……第一次感觉到,泪是甜的。

“哐当!”“哐当!”列车驶过小站,时间和空间都慢了下来。恰见灯火昏黄处,一男子打着手电筒,向黑夜走去;而在他身后,另一个男子穿戴整齐,面对列车笔直地站着,像军人一样打着手势。列车扯着沙哑的嗓子,呜咽着从他们身旁驶过,向黑夜更深处驶去。

透过光影婆娑的车窗玻璃,就像在观看一部老电影。

两邻座东倒西歪的,在呼呼酣睡;对座的夫妻一脸幸福,一个剥着橘子,一个嗑着瓜子,说说笑笑。过道里一男子把小孩扛在肩上,小心翼翼地端着泡面,缓缓走过。坐在斜对面的那个女孩,仍旧闭着眼听音乐——在昏黄的灯光下,她就像只午后的猫,耷拉着纤细的双手,慵懒地斜靠在座椅上,眼镜歪歪的,明暗的光线在她脸上交错,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朦朦胧胧的,既真实又缥缈,就像逝去的一段光阴。

“盒饭!盒饭!最后一趟。”

我缓过神来,还真有些饿了,于是泡了两盒面,吃了些李子,感觉有些困,就睡了。

“武威!武威!武威到了。”古老的记忆,从梦里被唤醒。我电闪般睁开眼,发现女孩竟坐到了我的正对面。我再定眼看时,发现那对夫妻已经下了车,就连我旁边的两个一路昏睡的人也走了,不由得生出些喜悦来。

午后,我吃了碗重庆小面,就斜靠着看窗外的风景。一棵棵白杨树整齐划一,从窗前极速闪过,就像当年的霍家军,身披黄金甲,在大漠中驰骋。而远处的农田,像极了玄奘西行时披在身上的袈裟,格子间绣着城墙图案,风一吹拂,满是古老的故事。听列车上的一位老爷爷介绍,那些断断续续的城墙就是长城,有些还是汉朝时修建的。透过车窗极目望去,那片苍老的土地犹若古旧的《后汉书》,铺于眼前,虽章节残缺不全,但插图里的烽燧仍依稀可见。当年元帝经略西域时,那些烽燧定是狼烟滚滚,不然,陈汤也不会喊出“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看了一会风景,有些累,我躺在座椅上睡觉,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从遥远的地平线上,金色的余晖分散开来,柔柔地打在车窗玻璃上。窗外没有了翡翠般的绿洲,只见一望无际的荒漠,还有沧桑破碎的戈壁,以及一些走石风沙。不禁想起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只不过这时没有长河,除了大漠还是大漠。但在恍惚之中,我好像看见了一名敦煌画师——他放下“飞天”的画笔,在沙漠的边缘,用胡杨搭了一个木屋;而在他的木屋前,一个阿拉伯骆驼商队,缓缓地向沙漠深处走去,驼铃在金光中发出清幽的声音,似乎要唤醒楼兰人的牧场……

我从遐思中缓过神来,女孩正在四处借充电宝。我把我的借给了她。她接过充电宝,随即便拿了一个红红的苹果,撕了外面的泡沫套,干脆利落地向我递来。我摆了摆手,赶紧说:“谢谢!”她微笑着说:“很甜的。”向我硬塞过来。我寻思她属于“我不想欠谁”的人,于是接过苹果,随即我们聊了起来。我就像我曾经的生物老师,她就像初中时的我,不过我们聊得很融洽。她笑时很美,但却一味称自己丑。我说她那是谦虚,她于是笑得更甜了。

她叫慧子,新疆鄯善人,本在厦门念书,因不习惯那里的生活,正联系老家的学校,在这之前想去乌鲁木齐放松几天。

“到时我把我的朋友介绍给你,大家一起玩。”

“那样好啊,有了免费的导游。”

……

晚上饭点时,慧子家里打来电话。她接了,有些不悦,饭都没吃就躺在座椅上听歌。我泡了盒面,看书没看进去,就刷电视剧。

“吐鲁番到了!吐鲁番到了!”我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慧子不见了。我扫了四周,除了自己,再无多余的人,车厢里空空荡荡的。肚子不停地怒吼,我泡了盒泡面,和着剩下的李子,一起收拾了,就毫无目的地看窗外。“咕咕!”是慧子的微信:“你多玩几天,我三天左右就去乌鲁木齐。”

8日上午,我终于到了向往的乌鲁木齐,顿生种张骞见到月氏的喜悦。刚一下车,我就感到了来自雪域的凉爽,映入眼帘的是天山的一片秋红。乌鲁木齐比想象的要大,无论街道还是房屋,有大都市的热闹,还多了几分异域风情。

联系上在慧子的表姐,根据她的推介,我玩了几个地方,吃几种美食,第二天,我就踏上了归途,离开了乌鲁木齐。

来源:黔西南日报 王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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