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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湖吟:“忽地”想娘了

作者:昂圣荣


清晨,沿着包河甬道踽踽而行,不知道满目秋风扫落叶时带来的感怀,还是眼前一片忽地飘零的红叶,或是一位蹒跚而行的老太,或是正与妈妈撒娇上学的孩童……总之,我忽地想我的娘亲了,特别地想,是的!又有好长时间没见到我那不知疲倦、不知辛劳,长年累月用最原始劳作方式佝偻着身影的母亲了,谁知何年何月,不再牵着她的衣襟,又走过了多少春秋冬夏。不能自己,风般地到了办公室,简单拾掇,扔掉手头上一切,寻辆共享汽车,只有一念想回家看娘去。


母亲出生于共和国成立前夕,在家排行老四,三个姐妹中列老二,理应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可叹仅念了两年书,12岁那年正带着小妹(我的小姨)放牛时,她的娘就没了(应该是60年饥荒死的)。不知道没有妈的日子,我的母亲如何走过那个困惑的年代,年近半百的我每每回忆小时候娘讲她童年的事,都忍不住泪水盈盈,可怜的娘啊!




(一)叫“阿姨”的娘亲


娘有两个称呼——“阿姨”、“新大姨”。我懂事前,从来没有觉得两个称呼有什么不妥。因为称母亲为“阿姨”是我们巢北区域独有的,不知道有什么历史根缘,我家兄妹三人毫不例外地承用着这个称呼,和现在孩子叫“妈妈”一样具有满满的情感。不过随着社会的发展,新生代再不会出现称母亲为阿姨的了!爱人第一次去农村老家,听到我称母亲“阿姨”,还产生一场小小的误会,以为我的母亲是后妈。因长期在西北工作,受当地语言影响,在外面也怕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解,慢慢地我就改称母亲为“老娘”,但时不时不自觉冒出“阿姨”称呼,也觉得好正常、好亲切。父亲跟我说起母亲的事,仍用你阿姨怎么样怎么样,看来一些时代的烙印永远都会留在那一代人身上,也包括我。母亲另一个称呼“新大姨”也是独有的,是村里我的同辈人对她的称呼,上小学时,记得懵懵地问邻居堂姐,为什么你们叫我母亲“新大姨”?她说,叫“大姨”、“大婶”的太多,母亲刚嫁过来时,为与其他人的区别,小孩子称呼时多加了个“新”,还有一个原因,母亲年轻时漂亮,为人好,加上娘家远(其实也就是桴槎山西边,俗称山后,我的老家小山村在山东边,就称山东)。也就是说新有“远和美”的意思。这点丝毫不可质疑,一直都认为母亲是天下最美最美的女人!




(二)那些年点滴事


朝看水东流,暮望日西沉。车辆急驶在合巢公路上,窗外蓝天白云依故,却钩起那些年那些事,如行云流水般在生命的旅途中流淌,似梦似真。


儿时记忆中的一些往事,现在看来不值一提,却在心灵深处烙下深深印记,无论是苦涩的,还是甜美的,都是我的人生成长必然的经历和体验,由不得自己。


约是四五岁,一次哭闹着,抱着母亲,后来甚至在地上打滚,非要跟着母亲一起赶集,主要原因不愿意离开母亲,却被外公强行抱走,倔犟的我好几天不理睬母亲和外公,好象受到好大好大委屈,现在回想,这就是亲人离别时最原始的表现吧,这也是我对外公生前最深的记忆了。另一件事就是生离死别——外公“走”了。


记不清春季还是初夏,小孩子家贪睡,熟睡中被父亲强行拉起来和妹妹一起登上还在发动着大卡车货厢内,天空中星星闪烁着,还有母亲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弟弟坐驾驶楼中哭泣,为什么不让我坐在驾驶室,那可是值得我们小孩子家家炫耀很长的事,可没人答理我,也只能委屈地在颠簸大箱板中睡去,再次被唤醒,见到的是外公躺在舅舅家堂屋拆下的门板上,脸上盖着黄黄的冥纸,一片哭泣声,或明或暗的蜡灯在弱风中摇曳着,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好象明白了什么,我的母亲没有“四爷”了。外公排行老四,故家里称他“四爷”,这是我第一次面对亲人死亡时伤悲、害怕和无助,斯人已逝四十余载,时常还能忆起母亲哭倒时情景,我那可悲的“老娘”。


深秋的晨光透过车窗洒在脸上,自然地想起小时候中最惬意事,搬个小板凳,在阳光下,依偎在母亲腿上,半仰着脸让她掏耳朵,眯着眼,矇眬眬,一切成长中烦恼都烟消云散。现在的我也常半斜在椅子上,掏掏耳朵,从医学上讲是个不好习惯,但我乐此不疲,可能与母亲小时候经常给我掏耳朵有关。还有一件事儿令全家人不只我一个人笑逐颜开,在食物匮乏的年代,母亲经常利用上工之余,中午或傍晚用她那双慧眼发现什么地方沟里有小鱼小虾、那里田坎下汪了一洼水里或有泥鳅和黄鳝,俗称抓鱼摸虾,每次回来都有不少收获。简单的油盐烧煮,就能让我们尝到什么叫美味,什么叫垂涎欲滴,乃至鼻涕流下和泥鳅下挂面一样长时也顾不得用衣袖擦拭掉,一幅活生生馋像写实图,父亲常常这样怒批我这不雅的吃像。想着想着,口中起了微妙的变化 ,忍不住咽下味觉反应引来的口水。这么多年来,也参加过名目多的饭局,带星级饭店、大排档、食堂、土菜馆、自助餐,就是没有寻到那时那种妈妈的味道了,是我的味觉变了吗?还是真的失去曾经的味蕾,我的馋虫在思绪中蠢蠢欲动,好期待中午再尝娘做的饭菜!



(三)黄挎包背出的“情怀”


车子不知不觉到越过巢肥分界线,东山口已赫然在眼前了,有个亲戚(姑奶奶)家就住在龙泉山(肥东与巢湖分界处)西侧,小时候常随爷爷去走亲戚,印象特别深,提起这位姑奶奶,不得不说一件影响我后来人生道路的事儿!不信,听我慢慢道来。


一次姑奶奶到我家来玩,她家条件不错,带来好吃的水果糖不表,引起我注意她肩上背着一个小黄挎包,应该是姑爹爹(老人家参加过抗美援朝战役,后来我参军入伍,他特地送我一本党章)退伍时带回来的,掏空黄挎包物品后,被斜挂门框边铁钉上。中午吃过饭,大人们坐在一起闲聊,我自顾自地拿下黄挎包,将原有的百搭包(母亲用各色布头拼缝的书包)弃到一边,背起黄挎包,神气地上学去了,现在孩子们背着耐克或阿迪达斯双肩包不觉得怎样,那时能背上黄书包去上学,何等的荣光!在潜意识中,男孩子背花书包是件好羞的事。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早起床,背起黄书包准备好好在同学面前显摆下,不想姑奶奶要回家,正在寻她的挎包。母亲见是我背着黄书包欲走,脸色甚是难看,不容分说,夺到黄挎包,花啦啦倒空,几本破旧的书洒落在地上,更显得孤独无助,这种突然的变故让我无从适中,在一旁委屈得直流泪。送走姑奶奶, 母亲回家见我未收拾书本去上学非常生气,在我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两巴掌,这下就更委屈了,放声大哭起来,这是我记忆中母亲第一次打我,也是唯一一次打我。母亲背过身体在脸上擦拭着,说了句“儿呀,穷不能失志”。我在抽泣中拾起散落的书本,重新放入花书包里,似懂非懂悻悻上学去了。


生活就是万花筒,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后,一切的一切仍归于自然,这种本真就是生活的真谛,需要时时刻刻用心慢慢去悟。多年后,我参军入伍、上军校、转业到地方工作,获得了些成绩和荣誉,嘉奖、证书及其它许多觉得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随着时间流逝和住房搬迁大多遗失再也寻不着,只有一样东西----崭新黄挎包始终没有丢弃掉,始终被放在床头的衣柜里,有时还拿出瞅瞅、背背,找找当年的影子,对着镜子哑然失笑!对于它的珍惜,连我自己也说不清。“穷不能失志”是母亲的曾经的要求,我牢记在心,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一种“情怀”吧!



(四)见到娘亲了


不知不觉行驶了五十公里,又见村旁路边耸立的大椿树,秋风中依然挂着几片零星叶儿,诉说着曾经的繁华,这可是我小时候玩耍的乐园,不见当年祖父端坐在椿树下给我们一帮屁孩子讲朱洪武打江山的故事情景,左右邻居的“叔伯姨婶们”已逝去三分有一,如深秋的树叶般不经意调零了,每次闻之心为之一颤。尤其现在从事老干部服务工作后,时常到医院、殡仪馆探望和送别老同志,更能感受到生命的无价和无常!依旧的小村子,依然平静、低调,连打鸣的鸡也显得无精打采,一群正在枝头开会的小鸟翁得一声飞到不远的另一棵树上,又唧唧喳喳起来,俯视着小村里发生的一切,邻人家的狗好象长时间没见到生人,夸张似地狂吠着,门缝里探出一个老妪,惊讶地看着我,“你、你是?小荣回来啦!”。“是我…”。我边走去边应忖着。她是一个地道的空穴老人,十多年前丈夫就过世了,一个儿子在外地工作,几个女儿嫁在附近村子里,随时随地能照顾到她,比我的父母幸福多了!而我的弟弟妹妹都在外地(他们很孝顺,只是路途遥远回趟家不容易,弟弟全家每年春节风雨无阻驾车几千公里返回),平常只有我稍近点,但迫于生计、忙于家庭孩子,只能偶尔匆匆回去一趟,匆匆返回,时时处于自责不安之中。


到家了,一排六间红砖大瓦房,三十多年前父母拿出全部家当在原先茅草屋地基上翻盖的,是准备给我和弟弟一人三间结婚用房。弟弟现在远在北方大城市,也有自己三套房了,也为他两个孩子各准备一套,想想有的情节戏剧性相似,我不也如是,身边的人不也这样吗!不然城市的房价怎么会永远向上涨!门前父亲心爱的坐骑(三轮车)停放在一边,三两只鸡自顾自地啄着食,偶地打斗一下。大门锁着,敞着十几公分的门缝便于母鸡回家下蛋,那可是城里人稀罕物。一切一切如同我二十多年前离家远赴西北边陲服役时情景一般。我知道,父母肯定在某块承包地劳作。


穿过房前空地,走过荷叶已老残的池塘,越过一陇菜地,爬上一方坡地,有点登高远眺的样子,远处一个老人弯着身体在一块已收割完,满是桔杆的稻田,正低头认真地寻觅着……


“老娘”,“阿-姨-”我大声地叫到。喊第一声,老娘稍抬抬头,第二声时,显然她知道她儿子回来看她了,忙不迭地从地间到田头,翻过高高的土埂,还没忘拾起一簇遗落的稻穗,垂的胸前金黄金黄的成熟穗子,和母亲的白发相映着,灿烂的笑,在蓝天白云下构成一幅最美最美秋之图。我见到“老娘”了!




(五)不是结尾的后记


“无边落林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诵读着杜甫《登高》诗句,感慨着天地间时光流逝的遗憾和无奈。三十年前离开大榕树的小村子时,就成了这儿的过客了,也成了母亲手中那根无限长细线尽头的风筝,跌跌撞撞随风不知飞向何方?虽已年近半百,每忆起母亲这么多年为我、为我们兄妹付出的艰辛和劳累,以及她的忍耐和坚强无不感染激励我们向前走,上述的点滴事仅是记忆中的点滴,和母亲之间,那怕一举手一投足,道不完情、说不完的心事,我将用笨拙笔、幼稚语言努力去记录曾经故事,更好地感受母亲平凡博爱和伟大。


十三年前,脱下心爱国防绿,义无反顾地回到淝水之滨——合肥,有一点可以肯定,想娘时,就能跟儿时一样飞到她身边。什么也不用说、不用讲,只要看上一眼,无他,心就“实”了,只要回趟“老家”,不论生活中的烦心、工作中的劳心事儿,一股脑跑到到瓜哇国去了,再也寻它不着。人们常讲“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前几天与好友闲聊,说起父母,身为人子,现在做的就是“孝”字当头,多陪双亲少留遗事。也时常想,将来如了无牵挂时,就告别繁华,回到母亲身边,春天里随她一起修篱种菜,冬日里陪着她靠在东山墙晒太阳,看她做手中针线活,陪她慢慢老去。


还有多好想法,没有结束,只有延续……


这只是梦,愿常做不醒。


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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