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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偶像剧标杆很难,必须远远超越爱情


作者:淞可

电影研究僧,偏爱“东南亚”,业余写字,拍片,做影展。生活中浪漫,电影中孤独。

编辑:往事如烟


日以继夜地《想见你》只为看到虚拟的时间整体


离台剧《想见你》大结局也已经过去有几周了,早就想写写这部剧,一直拖到了现在。我上一次看台剧是《我们与恶的距离》,其实从近几年台剧和台湾电影的细微变化,可以看到一种突出的社会性,这种感受可能是相较于大陆环境对比下的观察。通过《我们与恶的距离》我们感叹于台剧的思想性和反思社会性;通过《谁先爱上他的》我们也看到台湾电影能拍出了不一样的同性家庭喜剧片;通过《阳光普照》我们也看到了一个普通台湾家庭的精神伤疤,和电影对“阳光”的不同见解。这些影视作品先不说在电影本体上有何探索,但就其社会性而言已经有很大突破。



《想见你》也具有社会性,例如在结尾黄雨萱、莫俊杰为了拯救陈韵如,所说出的对白着实句句都有打动我。当黄雨萱面对镜像里的那个陈韵如说出“这一次我不会选择拯救你,而是选择相信你”时,一种台湾社会秉持的文化正确,又击中了我们脆弱的内心。当然,我对《想见你》的喜欢并不仅在于此。


透明的原型


《想见你》最初的故事来源于编剧的一个梦,当他把这个梦讲给朋友时,朋友们都觉得震惊,后来穿越的线索进入后,故事离编剧最初的那个梦也许已经差了很多。但《想见你》仍旧挡不住“梦”所带来的灵光。梦是记忆的入口,是穿越戏的开始,是精神性的解释,梦是透明的。在阿多诺《电影的透明性》中他认为电影技术已经发展出了一系列的技巧,我们应该慢慢摆脱这些技巧,认清这些效果的滑稽之处。当然,我们在摆脱了这些视听技巧,闪回,穿越时空等编剧技巧后,会发现《想见你》的现代意义的原型。



回想滨口龙介的《夜以继日》,它能吸引现代观众的一点也是如此,它有着一个如此透明的原型,这个原型可以指向几个概念,甚至令我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白夜》后来也被翻拍了一些版本。看过布列松的《梦想者四夜》,其实它和《夜以继日》有着一种共同的现代派浪漫,故事的内核都是现代的。《梦想者四夜》是讲一个女人在桥上等待和她约定好一年后见面的男人,在等待的过程中她遇见了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对她一见钟情。


女人等待了三个晚上也不见男人赴约,就在她要下定决心跟那个一见钟情的男人走时,第四个夜晚到来了,那个约定好的男人出现了,女人放弃了偶遇的男子而是重新遵守约定,回到情人的怀抱。《夜以继日》在本质上也一样,侯麦的电影也是如此,我惊喜于人类情感的自由流动,只不过在《夜以继日》中导演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物设定,让这层意义更向前走了一步。在任何故事中只要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出现,都让这个故事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例如岩井俊二的《情书》,例如《维罗妮卡的双重生活》…



《想见你》则有两对一模一样的人物,李子维-王诠胜,黄雨萱-陈韵如。同样由一人分饰两角带来效果的还有班长谢宗儒那个角色。当两个相同的角色出现,我们就会想到镜像关系,从精神深处去剖析和对照人物,想到凝视带来的幻想,想到那喀索斯自恋的倒影。编剧也有这样的对比描写,黄雨萱和陈韵如是人的一体两面,这是观众看得见的,到后来编剧也在刻意强调这个对照,直到陈韵如已经不想要那个“受欢迎”的黄雨萱时,我们才对镜子那面的阴影投入关切的目光。李子维的寄托体王诠胜也是一样,编剧将王诠胜设定为男同性恋者(大陆版被删减),了了一笔就将两对人物的镜像关系互补起来。和我们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人,也许性格并不相同,但并不要否认那都是你自己。


《想见你》的现代性还来自于它设定的很多概念,这些概念从最简单的常识出发,变成偶像剧的原型,让观众接受。例如在第一集出现的那个app,寻找世界另一端一模一样的你,这是故事的出发点也是一个现代概念的包装。例如用VR虚拟现实技术来和你的偶像或是想见到的人见面、交往…在这些概念的背后,也有一系列的问题不断在质问着我们,我们是否还会找到一个和我们曾经的挚爱人一模一样的人,爱情是否可以被操纵?听一首老旧的音乐的确会让往事历历在目,这是音乐这种艺术的时空魅力,编剧从合乎情理的角度出发制造奇幻。



《想见你》也有很多段落设计中表达着情感的透明性,并且编剧为这个透明制造了理由。如果说《夜以继日》的开场随着一阵烟花,原本陌生的男女主人公相拥而吻,让你觉得不可思议。那《想见你》中的相关段落就以通俗的方式让观众理解,我不由联想到“告五人”《爱人错过》的一句歌词“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编剧、导演用一种现代意义的时间观念(穿越的、绵延的),解释清楚了现代人的情感冲动,这里从几个情节说起。


情节1:在黄雨萱第一次穿越到陈韵如的身体回到1998年时,她是在病床上,她醒来看见了往昔的爱人王诠胜(此时的李子维),一下子投入他的怀抱,将他抱住,这种情感冲动对于剧中人来说是始料不及的。


情节2:当李子维穿越到王诠胜的身体回到未来时,他在咖啡馆第一次重新看见了黄雨萱,一种一见钟情的情感冲动再次出现,这次不明所以的换成了黄雨萱。包括后来李子维(此时的王诠胜)在大学入学时向见过一次面的黄雨萱表白,也是一样的效果。



情节3:当陈韵如(此时的黄雨萱)在李子维家里,李子维为她去拿饮料时,陈韵如又一次穿越回她自己的本体,而黄雨萱被打入冷宫(那个透明的房子)。她直接向李子维亲吻过去,这是一次无征兆的接吻,情感冲动的原因是陈韵如想明白了自己将要死去,想珍惜和李子维在一起的时光,即便这个愿望是黄雨萱帮她完成的。


情节4:在该剧的结尾,也是最打动我的一个段落,催泪程度堪比电影。这一段落是黄雨萱无法穿越后的一段梦境,在整个剧中更像是一个随性的番外,一个闲来之笔。黄雨萱和李子维回到那个32唱片行,回到当初相遇的时刻,所有动作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没有莫俊杰,是李子维自己主动去追求她。两人虽然扮演的是第一次见面,但彼此闪烁着泪光,分明就是重逢。这一段落也可以用德勒兹所说的现实影像和潜在影像的回圈来解释,现在的时间包含着过去,是一种时间的绵延。


黄雨萱-晶体


《想见你》的第一集其实很重要,前面的几集从电视剧的角度讲可能是有些无聊,至少看上去没有情节点的展开,没有翻转和强情节,都是一些铺陈线索的简单方法。但如果将它从影像的角度观看,就会发现很多有意思的地方。整体上讲《想见你》属于mtv叙事,第一集的音乐尤为多和集中,伍佰的《last dance》在全剧中也被反复用起,可以说版权没白买。第一集不应该简单地被归纳为是一个女人失恋后陷入无脑回忆的情节剧,导演反复插入闪回,插入回忆影像(此回忆影像不同于德勒兹所说的回忆-影像),将黄雨萱变成了一个时间晶体。第一集中回忆影像之多,甚至把黄雨萱变成了一种非自然人,一种有臆想症的女人,她的功能已经被编剧和导演操纵,依靠她的回忆故事才能继续展开。



德勒兹提出的晶体-影像是时间-影像的基础,晶体-影像并不等于时间-影像,时间-影像也不单单指电影中的闪回。晶体只是时间-影像中的一个切片,是抽象和不可捕捉的。每一个晶体既包含着过去也包含现在。德勒兹提出过实际影像和潜在影像,实际影像可以当作我们的当下,而潜在影像是镜子里的世界,晶体是实际影像和潜在影像的循环,晶体-影像包含着回忆和梦幻。晶体总是处于极限状态,因为它自身就是已经不再的直接过去与还没有存在的直接未来之间的远方极限,即不断将感知映射为回忆的活动镜子。时间在现在与过去的作用下不断地分体着晶体,在《想见你》中既体现在黄雨萱这一寻找回忆、探索未来的客体身上,也体现在那个可视化的直接晶体——透明的房子。


这一透明的房子是剧中与当代艺术和新媒体艺术结合的部分,在这个透明的房子中铺设着实际影像和潜在的影像,黄雨萱在这个晶体房子中看到未来的事情也就是自己作为陈韵如过去的记忆。这个房子的作用就像全知的旁白,现在与过去全部落入晶体中。这个跨越时空的房子也不禁想到毕赣在《地球最后的夜晚》中那个旋转的房子,它们的作用也有相同之处。除了时间哲学意义上的象征,最直观的解释,这个透明的房子也指涉了内心的心房,因为主人公黄雨萱的很多次的内心独白都是在这个房子里看着回忆-影像展开。



第一集的前导片中随着《last dance》开始插入黄雨萱与王诠胜的一段段回忆,配合着黄雨萱的旁白展开,旁白中我们知道这是回忆或是梦,直到主人公和身边的一切消失掉。第二处回忆影像从昆布不小心打开黄雨萱的电脑视频开始,随后在同事浏览她的社交软件时也在不断插入回忆叙事,再到去塔罗牌店,从一只狗狗的照片引入黄雨萱和王诠胜的回忆影像。


再到黄雨萱的梦中是32唱片行,这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后来的一切,还只能把这个梦看作是回忆-影像,紧接着下一场戏,在咖啡店的空难新闻中,再一次激发着黄雨萱的回忆,再到后来回忆的插入接二连三,观众不禁会想怎么回忆的节奏突然加快了?再后来王诠胜的告别式又使黄雨萱进入一种怀旧的情绪。第一集的回忆着实很多,这些回忆的穿插将黄雨萱变成一个有点矫情、敏感、神经质的女生,是一个随时随地可以触景生情的时间晶体,仿佛身上带着无数段影像资料随时可以放给我们看。等到穿越的线索进入以后,我们则更能理解黄雨萱是晶体的意义,因为她的身上的确包含着现在、过去和未来。


许光汉-幽灵


之所以没有说是李子维-幽灵或是王诠胜-幽灵,还是因为这里有着一点粉丝文化,因为《想见你》这部剧,许光汉着实火了,在朋友圈和我身边的各种社交网络总会有人提到这个名字,刚开始听说许光汉要比知道《想见你》这部剧早。许光汉的火也来自于这部剧中的角色设定,他的出场就是以“幽灵”的身份出现。



从远一点开始讲起,早期的电影理论家在讲电影影像时无论是让·爱普斯坦,还是德吕克的“上镜头”还是巴拉兹的《可见的人、可见的精神》还是罗兰·巴特《明室》中谈图像,幽灵性都被认为是电影的重要特性,他可以让死去的人重现,电影是储存记忆的方式,巴赞的“木乃伊情节”说的也是影像的防腐,出现在电影银幕上的人,回忆中的人,总是比现实中的人多一层魅力,许光汉的出现就是以回忆、祭奠的方式出现的。他出现在黄雨萱的梦里,回忆里,而这个回忆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会是魂牵梦绕挥之不去的,更何况镜头一次又一次地用特写展示许光汉阳光灿烂的笑脸,特写是制造纯试听情境,让叙事断裂的最好方式,在特写中女性观众幻想着自己代入进黄雨萱。例如他们在被窝里彼此看着对方的时候,在拍摄方法上也有着主观视角的处理。


许光汉的幽灵出场除了以回忆的方式,还以一种神秘身份的方式出现。还是以第一集为例,王诠胜的影像在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失恋者脑中的过往情人,他是大家避而不谈的死去的幽灵,影片中的幽灵一方面代表着过去的回忆,一方面也以实体现身,出现在台北信义区的繁华街头。当拄着拐杖,身披风衣略显沉稳的李子维出现在我们视线中时,一种奇幻的元素就出现了,他是谁?我们不得而知,只能暂且定义为幽灵,是死去的王诠胜的幽灵。可以看到现代意义的幽灵不再从传统的招魂仪式中而来,而是依托于现代的通讯网络(当line信息上显示已读)。



至此,王诠胜的幽灵附着在了李子维身上,出现在观众面前。也是这一设计使许光汉的角色充满神秘。但随着剧情的展开,到了台剧版的第7集,王诠胜的幽灵就被祛袂了,他其实是穿越而来的李子维,可以说穿越而来的李子维也并没有活过几集,好不容易与黄雨萱在现实重逢就又被谢芝齐杀害。于是,黄雨萱又试图回到梦里拯救许光汉,许光汉的形象再一次以幽灵的方式出现,在回忆里,在未来里,也在死亡之后。


编剧为许光汉赋予的角色是几近完美的,既符合高中青春偶像剧中的男主又符合暖男男友、好丈夫的形象,同时他的身上也有着少数群体的“幽灵”(王诠胜的幽灵),那段同性恋情节的番外,一下子将许光汉的角色强行立体,于是观众在看这个角色时也会带上一层有色眼镜,一层许光汉的幽灵。巧的是,我们在看过今年钟孟宏的《阳光普照》后,可以发现,许光汉在其中演的阿豪,同样也是一种幽灵,他最后的出场是在父亲驾校后身的小巷中,以幽灵的方式陪父亲走了一段路,导演借此表达着父亲的思念,和这个角色的温度。


虚拟的时间整体


文章的标题“日以继夜地想见你,只为看到虚拟的时间整体”主要想说几件事,首先我认为《想见你》和《夜以继日》一样具有现代性,虽然从后几集开始可以看到还是逃脱不掉一个偶像剧的类型外壳,因此在后面几度翻转后,已经快失去了故事内核最开始的生命力。故事的完整性或是一个happy ending 的结局,很容易伤害一些暧昧情节,但重要的还是我们在几度穿越后看到了一个虚拟的时间整体,这可以是剧中的主人公们所期盼的,也可以是观众期盼的,毕竟只要到了结局才能给每个人物一个交代,我们也能看到完整的时间线。或是更能让我看到现代意义的时间绵延。



想起一本薄书《德勒兹眼中的艺术》里在时间-影像部分作者举了一个例子,说到根据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改编的电影《时光重现》。“影片中作家普鲁斯特躺在床上,通过虚拟的方式穿越到储存在大脑中的过去,去寻找失去的记忆。此处可以清楚地看到时间-影像,因为一个已失去行动能力的主人公只能旅行在过去的平面之间,这就使观众得以一窥虚拟的时间整体。”


至此,从个人的观者角度说了说《想见你》打动我的地方,还没有怎么从创作者的角度展开分析,其实具体实操层面还是很想取经于主创团队,这样的创作环境和认真态度来之不易。


注:

吉尔·德勒兹黄建宏译《电影II时间.影像》台湾远流出版社2003.450

(英国)戴米安·萨顿 大卫·马丁琼斯 著 林何 译 德勒兹眼中的艺术 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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