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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乃文:谁驱策那些才华横溢的歌者

一向作风低调的杨乃文鲜少在电视节目和各类宣传活动中曝光,但近来屡屡尝试不同的舞台,显示出酝酿多年后作为“偶像的偶像”的摇滚女歌手积极自信的一面。山脉隆起需要经年累月的地壳运动,在年日如影逝去之间,那位美丽的、将自己隐蔽在荫翳之中的歌手,终于拨开云雾,向我们显露她明月般皎洁的音色。2019年11月15日,杨乃文第七张大碟《越美丽越看不见》正式发行,这其中囊括了10首不同风格的单曲,由华语歌坛首屈一指的创作者们共同打造,使这张专辑颇具风味。

由于选秀节目大行其道,现在爱好音乐的人们考察专辑时,必会煞费苦心地思索歌手的音域延展程度,是否唱了辗转难眠的爱以及绵密的呢喃,如何与华语文字绵延漫长、丝丝入扣的表达方式调和。这种思索使得没有音乐鉴赏习惯的人一戴上耳机,也会注意这些面向。至于醉心于编曲结构的狂热分子,他们将极简主义置于庙堂之上,在地下室里以电子合成器打磨曲高和寡的实验音乐,则另当别论。

但艺术的钻研和雅俗共赏的情感表达终须找到适当的平衡。歌手们及时多么爱好特定的风格,但听众们所熟悉的声音表现力、情感和易于传唱的旋律也不能弃之不用。比较忠于自我的音乐人连电视节目也不参加,深居简出,仅靠电台歌单和人们惊奇的奔走相告累计音量——杨乃文就是其中一位。即便歌迷们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她参加湖南卫视的《歌手2019》,但她打磨多年的声音也并未因此响彻大江南北。

杨乃文绝非适合在竞赛类节目中演出的歌手。在《歌手2019》中,她接连演唱了《女爵》和《推开世界的门》这两首不同时期的作品,却无一例外地在大编制的背景演奏和炫目的舞台设计中显得苍白。如同她自己曾在访问中提及的,杨乃文是个“非常挑歌的歌手”。她并不具有尖锐的高音作为吸睛武器,也难以用女性的柔软形象传达甜蜜和亲昵。她的声线太过高冷,唱歌时一个字一个字推向台前的习惯更进一步限制了她能够诠释的歌曲种类。

这种棱角分明的风格尽管在听众间开疆辟土有所妨碍,却赢得了一众华语流行音乐人为她效力。高旗、林暐哲、张震岳、陈珊妮、吴青峰、乱弹阿翔和范晓萱都曾在她的专辑中出谋划策。这不禁让人追问:“她何以能成为偶像的偶像,驱策华语歌坛首屈一指的才气?”

“之所以选择《越美丽越看不见》做标题,”杨乃文在接受采访时回答,“其实跟歌词内容没有字面意义上的关联。”尽管《越美丽越看不见》并非概念专辑,但她在“越美丽越看不见”这个题目中体验到了某种不能言说的联想。她认为这个概念可以包含许多生活中的状态,可以是美丽的、悲伤的,甚至是无解的。不同的人能对为什么会“看不见”这些“美丽”的事物做出自己的解答。因此,当把这个标题拉高到专辑上空时,或许能够看到它如何对应专辑曲风的多元风格。

在同名歌曲中,杨乃文唱道:“不语不言/什么在我的脸/越美丽越看不见。”这段歌词写出了杨乃文的境况,也写出了这张专辑细致、平稳、不卖弄,却有如无数能工巧匠精雕细琢而成的成熟制作。扫一遍《越美丽越看不见》的创作人名单,会发现金曲“歌后”徐佳莹贡献了《妄想》、韦礼安写了《在爱和你之间》、小宇(宋念宇)谱了《是非之地》,还有许钧合作了《不再》,郭顶更一口气献上了主打歌曲《悔过书》和同名歌曲《越美丽越看不见》。而这些在各自风格内占有一席之地的音乐人竟不约而同地在为杨乃文写歌时“变得不大一样了”,写出了适合她的歌。多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声音中的“女爵”气质才使得创作人需要做出改变?

当采访进入专辑制作层面时,杨乃文颠覆了人们对她的高冷印象,随之而来的是她参与制作工作时吹毛求疵的一面。“我跟郭顶没那么熟,所以很难真正做比较。但跟郭顶做《悔过书》和《越美丽越看不见》时,我们就约好时间到北京来录。录了三四天,很顺利,该试的都试了,该玩的都玩了。郭顶做了大概的节奏、乐器,然后我给回馈。例如《越美丽越看不见》我说希望节拍更碎一点,因为一开始太整齐了。之后他改回来,我就说:‘画面感比较强烈了,可是我没有感觉到速度,我想要速度感。’但剩下的八首歌,我都是在跟制作人陈君豪打仗。基本上我是个意见非常多的人。所以每次做专辑,虽然是三方:我、公司跟君豪一起听,但基本上大家都在等我点头。”她笑着说。

“每首歌君豪混完音给我听,我就会注意到很多细节,‘那个几分几秒那里啊,有个声音不应该存在,你们是不是不小心录到什么?’然后他去听,回来说:‘你金耳朵哦,我都没发现。’我就说:‘我会发现,是因为真的很明显。’又比方说《是非之地》,我注意到副歌前钢琴有两声弹得太大声。很多事情,我可以继续讲。《贵族的挽歌》后半段副歌更有空间感,诸如此类。”

笔者进一步追问杨乃文是否在过程中跟陈君豪有意见特别不一致进而争吵的时候,杨乃文果断地回答:“我们不会‘争执’。他的个性很好,我有问题就问他。有时候我们意见不同时,他会说他觉得这么做会有什么问题,但会试试看。有时候尝试完,他会回来说‘你是对的’,有的时候他也会说‘我这样做了,还是觉得不行,但我尝试了(不同元素),你听听看’。又例如说,给我上一张专辑《离心力》写过歌的火星电台阿峰知道我要出专辑就一直写歌给我,但确实觉得不适合。我就跟他说:‘不是我要发片,你就要逼自己一直写歌给我,不要给自己压力。’”

描述间,杨乃文轻描淡写地透露出自己对音乐的高要求,并让我们察觉到她的形象和行事作风确实能够对身边的人造成深刻影响。或许就是这种对于作品完成度的要求,使她能在华语歌坛独树一帜,并赢得了圈内创作人的心,甘于任她驱策。上一张专辑《离心力》的同名曲为作曲人黄建为赢得了个人生涯的第三座金曲奖,但当初开会时,他却战战兢兢,反复对杨乃文强调“还可以改”“有没有需要改”,直到杨乃文回应“一个音也不许改”才放下心头大石。此后,黄建为一时不愿再担任单曲制作人,直到伙伴陈君豪答应加入,才承担起这个任务。杨乃文也因此认识了陈君豪,并在有了做新专辑的念头时,找他来制作《越美丽越看不见》。

“基本上我是个意见非常多的人。所以每次做专辑,虽然是三方:我、公司跟君豪一起听,但基本上大家都在等我点头。”

众多专业音乐人的群策群力使得这张专辑的多元风格有别于过去的集中推演。以《飞行器的执行周期》赢得音乐生涯高峰的郭顶无疑是其中最重要的角色之一,但真正让杨乃文的全新大碟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专辑统筹兼作词人葛大为。

在《悔过书》当中,杨乃文展现着自己的自傲以及和世界的难以相容,口是心非地对世界唱道:“而我依旧挥霍/与生俱来带原的自卑/遂变成虚伪/原来我该用力活到不被讨厌/毕竟这个世界打了死结难以取悦/让我悔过/让我悔过/是我的不对。”这首极带杨乃文本色的词,是葛大为在极为了解她的情况下写成的。“我们认识很久。”她说。“从2006年第四张专辑《女爵》开始就是同事。有时候很有默契的人合作其实不需要多说什么。就像《是非之地》的歌词没有沟通,我一看是写一个钻牛角尖的女生的感情观,就问他:‘你在写我对不对?’他说:‘对。‘我就说:’好,我知道!’”

葛大为在幕后耕耘多年,更是早有成就的作词人,交友极广。这张专辑采用的歌曲大多由他主动邀来。杨乃文自认最合理的发片速度是每两年一张专辑,知道自己一向求好心切,一定会拖延,因此在《离心力》发行的半年后就跟公司开了下一张专辑的项目。在这个阶段,各方唱片公司和葛大为都会发来各种不同风格的demo,有的时候一封e-mail就是二三十首歌,往往经过数百次的聆听后却找不到情绪上适合的曲目。每当她感到沮丧时,总因葛大为而有惊喜收获——基于对她的了解,葛大为总会抓住机会向某位音乐人邀歌,郭顶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杨乃文提及,两人同时入围第28届金曲奖时,郭顶其实一直想来和自己打招呼,最后却没有鼓起勇气。直到葛大为邀来了《悔过书》之后,双方才刻意安排在北京碰面,并一见如故,当下便加码邀了《越美丽越看不见》。其余许多作者,例如杨乃文在这两张专辑中频繁合作的作词人周耀辉也由葛大为直觉地联系,在深山里找到他,邀他写出了杨乃文极为心仪的《贵族的挽歌》。这些无心插柳的安排,往往能够精准命中杨乃文的需要。她因此认为自己的每一张专辑之所以要比其他歌手隔更长时间才能推出,是由于要遇见不一样的,并且适合当下心境的才华。好的歌曲很需要缘分,更由于葛大为的居中调度。

但也正因为杨乃文的等待,这张专辑在决定采用哪些歌曲的阶段便呈现出极为丰富的面貌,并在陈君豪、葛大为、郭顶和她本人为中心的努力下,以各种不同的编曲,力求呈现这些歌的潜质。《悔过书》以缭绕的bass低音和空灵的吉他音色衬托出杨乃文的声线,《越美丽越看不见》以发散式鼓点和细碎的装饰音制造一个个彼此关联的谜语,而《是非之地》的后半段,制作人陈君豪以电子合成器的音色透过渐层的装饰乐句向1982年版的《银翼杀手》致敬。在《妄想》里,杨乃文原本希望达到的drum&bass的鼓手共同录制完成。

《越美丽越看不见》中加入了杨乃文音乐生涯中前所未见的元素。由加州独立女歌手Ericka Guitron创作的lounge风舞曲“BodySing”描绘了费洛蒙作祟下,互有好感的两人透过感官揭露彼此的秘密。让人对夜生活重拾信心的都市律动感、冷调的音色和歌声及词义搭配,在后半段逐渐发散的beat中成熟,让这首歌具有极为独特的魅力。“会做这首歌不仅同事觉得奇怪,对我自己来说也是意料之外。”杨乃文表示,自己在无意间发现了这首歌,觉得专辑里还少一首比较愉悦的曲目,就想要搜罗这首作品。至于歌词中的亲密,杨乃文说在找作词人葛大为写中文版词的时候就要求他“不要过度性感”,但双方来回沟通之后,还是保留了原有曲目的炙热情绪。也因此,在唱这首歌的时候杨乃文其实觉得很难为情。

“我唱的时候也很不好意思好不好?不过我现在有了一个想法,可以用来承担这个情绪。那就是:你把这双手里面的‘body’想成是乐器就好了。应该每一种乐器都要手才能发出声音吧?我是用这个角度看待这首歌的歌词的。”她笑道,“我之前也唱过很多舞曲或是电子的东西,但这么‘愉悦’的歌应该没有。前面我请君豪做得比较lounge,后面弄得比较摇滚。这首可能算是有史以来最开心的歌了吧。”

尽管没有中心概念挈领,但杨乃文自认为这是一张所有的曲目集中之后,很能彼此呼应的专辑。她没有想过一定要唱自己创作的歌,一方面因为自己没有灵感很难写歌,另一方面更因为这些杰出的音乐人们总是毫无保留地分享他们的才华,让她的心力能够用在“监视制作人”上。

从1990年代加盟魔岩唱片,闯荡乐坛至今,杨乃文有过几次风格变化,但始终没有离开冷冽和忠于自我的核心风格。第一张专辑“One”开篇的“星星堆满天,也不能比月圆”,或许传达了杨乃文粉丝们未必敢宣之于口的想法。2000年,第二张专辑“Silence”让她力挫王菲、张惠妹和莫文蔚,抱着金曲奖“最佳国语女演唱人奖”凯旋而归,但不上电视、鲜少参与各类宣传和演出活动,甚至专辑间歇期也比一般歌手更长的她,尽管专辑张张叫好,却不是位始终位于话题中心的歌者。

但这样的歌手也有她的偶像。高中时,她反复听Tori Amos的“Little Earthquakes”,大学则听“非常着迷的”Pulp、“有史以来最性感,让我每天听,听了一年”的Goldfrapp和“风格太多样”的David Bowie。她回忆当初在魔岩发了第一张专辑之后,公司同事组团到日本看Radiohead的经历:“他们同一年发了‘OK Computer’。我们有点迟到,跑进去的时候第一首歌‘Airbag’刚唱完,我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还有David Bowie,那时候也是离开台北去看。以前The Beatles演出的时候,那些女生从头到尾都在哭和尖叫,根本没人在看台上的演出,我也是。只是我没有哭。”“我自己的朋友我也很喜欢啊。”她有点难为情又有点骄傲地说,“我也很喜欢萱萱(范晓萱)啊,我也很喜欢阿岳(张震岳)啊,我也喜欢郭顶,难道我要一个个说出来吗?”

从事着应该主动争取流量的职业,而杨乃文似乎一路走来都低调得心安理得,只把心力放在做出自己想要的作品上。这为她赢得了包括台面上活跃歌手在内的一众崇拜者,而她也一点一点地改变,体验更多作为艺人在工作场合的不同面向。新专辑的宣传活动,让她到北京参与了许多时尚杂志的拍摄,而她更注意到,化妆师在选择适合她的妆容时,居然越上越少,有的时候只像是在眼皮上用黑色画了幅抽象画,几乎是裸妆拍摄。“我就想,哦,原来现在走这种风格,那我下次干脆素颜。拍时尚大片很好玩,他们要怎样就怎样。天冷的时候就穿少,天热的时候就穿多。热死或冷死,这就是我了解的时尚!”她总结道。

杨乃文自认是个很神经质、害怕很多事物的人。她怕高,怕坐飞机。她怕一堆人盯着自己看,但那里又不是自己的演唱会。她害怕二选一。她害怕在乎,认为不在乎反而会让事情变得简单;她害怕自己不能专心于欣赏别人的作品;她害怕抛头露面。在终于结束《歌手2019》的赛程后,她拍拍自己,说:“已经很紧张了,还是去了,很努力了,也完成了。做了一件很害怕的事,但还是完成了。”她害怕别人帮自己打分数,也对正面批评别人感到难受。

“但是,”她抱着外套,在椅子上前俯后仰地哈哈大笑,“我不喜欢骂人,除非是在他们背后!反正他们不知道,没区别,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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