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雄彪的童年印象里，小时候吃大米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张雄彪出生在陕西米脂县对岔村。那是一个距离县城30公里的闭塞村庄。当地四面被黄土高坡围绕着，通往县城只有一条小路。
许多年来，全村人都靠小米过活儿。留下一年的口粮，剩下的小米所剩无几，村民挣不到钱，“出门打工成了大多数人的选择。”
小时候，张雄彪家里没钱买大米，大家只能吃自己种的小米。不论是谁，站在家门口的院子里，往四周望去，满山遍野金黄一片，“全是小米。”
每年10月，是小米收成的季节。除了自己吃的分量，村民们把剩下的小米，全都卖给了收购贩子。“这是村民主要的收入来源，一年最多挣2000元。”
张雄彪的父母在山峁种下了几亩小米和土豆，是他们全家的生活保障。“为了省粮食，妈妈煮小米时，总会舀很多水，一锅小米煮出来，有一大半是水。但即使是这样，小米的油脂仍丰富，香味能飘出门。”
回家
2008年，张雄彪考上了陕西师范大学，轰动了全村。“整个村子1000多口人，只有不到5个人，曾经上过大学。”
然而，每年大几千元的学费，父母要一次性拿出来，是比较困难的。“原本，上大学是要请全村人喝酒，也只能作罢。”
眼看上学报道的时间就要到了。
一家人正在为钱发愁时，村头的周庆国带着几个邻居到家里来了。几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围坐在张雄彪家门口，每个人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50元纸钞。“我们村好不容易出一个大学生，怎么着也要让他念下去。”
接下来几天，村里20多户村民，听说了张雄彪的事，全都带着钱，上了门。“这家给五十，那家给五十，凑了一千多元。”村长还主动帮张雄彪申请了助学贷款。
9月，张雄彪去了学校。临走时，父亲嘱咐他，好好学，以后出了社会，就别回来了。
张雄彪的专业是环境工程设计。毕业后，他被苏宁录取了，调去了南京工作。
在南京那一年，张雄彪最想念的，就是家乡的小米。“超市里买的，不是那个味道。”他还特地去淘宝搜索了一番，“找不到米脂小米。”
2013年，家里打来电话，母亲得了乳腺癌。张雄彪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父亲老了，他成了全家的顶梁柱。犹豫了一阵子，他还是辞职，回了家。
张雄彪回到了老家附近的榆林市区。他和几个大学同学合伙，在市区开了一间自己的工程设计工作室。
刚开业的前两年，张雄彪还承接了榆林当地丝绸之路博览馆的设计工作。“请了几个工人，每天都有活儿干。到年底，大家分红，居然挣了几十万。”
第一家小米店
2014年，张雄彪回到对岔村过年。他发现家里的小米，全都囤在了窑洞里。
许多年来，村民种植的小米，基本上都由收购贩子卖到了各地。“收购价完全由贩子说了算，村民没有议价权。”那两年，原本能卖到1.5元一斤的小米，贩子的收购价压到了1元钱左右。
“村民辛苦一年，收成了上万斤小米。本想能卖个好价钱，结果被收购商压了几毛钱。几万斤下来，就被压了几千元。”很多村民舍不得卖，一直囤在手里。他们原本以为，这样就能倒逼贩子抬价。结果，小米直接囤到了第二年。
“第二年，新米变旧米，收购价格更低了。”村民们陷入了两难，卖了，挣不到钱。不卖，一分钱也拿不到。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两年。张雄彪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家家户户的窑洞里，堆着一袋袋的小米。
“种了这么多年小米，村民还是在贫困县上挣扎。”2016年，张雄彪在淘宝上搜索了一下，发现米脂当地，还没有人在天猫上卖过小米。”他决定开一间天猫店，试一试。
他在大学群里，发出了自己的创业计划，没想到，有十几个人回应他。张雄彪选了其中十个人，开始了合伙创业之路。
他们向政府申请了大学生创业基金，开了一间天猫店。刚开始，每个人都身兼数职，运营、客服、美工、售后，“全都是半吊子，但慢慢地也学会了。”
开天猫店是张雄彪第二次创业。但这一次，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领域。“第一个月，只有一个人下单，花了40多元，买了5斤小米。”
接下来的几个月，成交量并没有好转。“最高峰时，一个月只有2万元的订单。大多都是靠回头客撑着。”2017年底，张雄彪算了一帐，抵扣掉成本，他和几个合伙人一分钱没赚，几个人加起来，反而亏了50万元。
那两年，全靠张雄彪设计公司的收入，在支撑着天猫店。
一天卖光十个村的小米
虽然没挣到钱，但店里每月几千斤的小米销量，也帮对岔村的几百户农户，解决了小米销路。
米脂小米的产量大，知名度却不够，这是张雄彪最愁的事情。
天猫店开起来之后，他跑遍了国内的农业展销会。北京、上海、广州、杭州……“每年6个城市，哪里有展会，就去推广品牌。”
为了提高店铺的管理，张雄彪还请了代运营公司，给店铺做宣传推广。但是，店铺月销，始终在2-3万元之间徘徊。
去年的天猫双11，张雄彪决定好好做一次活动。他们给几万名粉丝发短信，透出活动力度，又提前预热了一周时间。
做了一系列动作，但张雄彪心里并没有把握。“一直以为，农产品店铺，一天最多也就2-3万元的业绩。”结果11日那天，店铺一下子卖了10多万元。
张雄彪反而慌了。
“即使把仓库所有的小米都发出去，也还差1万多斤小米呐。”他连夜联系之前合作过的村民。“村民的窑洞早就卖空了。”于是，他又给隔壁几个村子里，没合作过的村民打电话，“但他们都有自己固定的销售渠道，不愿意卖给我。”
找不到货，他只能求救村长。
张雄彪一天卖了十几万元的小米，这个消息一下子在几个村子里传开了。
村长立即跑到隔壁几个村，挨家挨户给大家做思想工作。“为了一个天猫店，村长通宵拜访村民，在我们那，还是头一回。”本来捂着货不卖的村民，一分钱也没涨价，都打开了自己家的仓库。
天猫双11的大爆发，给店铺带来了不少粉丝。
从那之后，张雄彪的店铺，每个月都有20万元的销售额，最高时还突破了30万元。
张雄彪意识到，仅靠自己村里，几百户村民种的小米，已经完全不够天猫店“消化”了。于是，他到隔壁几个村子，跟村民签订合同，收购小米。
“贩子的价格时高时低，我的价格永远比他的高。”
摘掉贫困的帽子
把小米卖给张雄彪的村民，如今一共有上万人。其中，有6000多人，跟张雄彪合作时，还是贫困户。
米脂县头上的“国际级贫困县”帽子，断断续续戴了30多年。
“只有出去打工，才能挣到钱。”这句话，曾经是村民们的坚持。
周庆国和妻子被列为村里的贫困户，他们在外省做了好几年零工。当年，张雄彪去大学报到的前几天，他们刚好在家。两人商量了一下，带着几个邻居一起到张雄彪家里送学费。“50元不多，却是他一天的工钱。”
几年过去了，周庆国的工资，仍然是几十元一天。一年辛苦到头，只能挣3万多元。去年年初，他听说，张雄彪一个月，就卖掉了3万元的小米。于是，他和妻子又拖着行李回了村。
他们在山茆上租了一片地，撒下了小米种子。10月份有了收成。周庆国就把小米全卖给张雄彪，一下子挣了3万多元。“不种地的时候，还能出门打点零工。”
80岁张舟和老伴相依为命。他每年种几亩小米，除去供自己吃的分量，剩下的600多斤小米，全都卖给了张雄彪。
如今，种小米能挣钱了。村里80%的村民，都回了家。
今年5月，陕西省政府发布公告称，米脂县的贫困人口，由原来的3万多人，减少到2千人，全县人口的贫困率为下降到了1.1%。换句话说，米脂县退出了贫困县的标准。
“这其中，不少人是因为种小米而脱贫的。” 周庆国靠着种小米，和平时打零工，已经摘掉了贫困户的帽子。
如今，有空时，张雄彪总喜欢爬上山峁远望。风把小米谷子吹得沙沙响，眼前一望无尽的小米地，全是信任他的村民种下的。
受访店铺：桃花峁旗舰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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