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的北京，冷意正浓，傍晚时分，天色暗得比较早，一辆绿皮火车拉响了汽笛，喷着团团蒸汽，缓缓开动，驶离北京西站……这不是一列普通的列车，而是一所“流动监狱”。
监狱，对于普通公众来说，是比较陌生的场所，“流动监狱”，就更让人感到神秘。所谓“流动监狱”，实际是一列列遣送外地罪犯的列车。按照有关规定，在北京犯罪被判刑的部分符合条件的罪犯，需回户籍所在地服刑。1995年7月10日成立的北京市外地罪犯遣送处，作为全国唯一一个外地罪犯遣送处，肩负着将在京犯案的外地罪犯遣送回原籍服刑的任务。如何确保“流动监狱”一路安全？
2019年12月的一天，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之声记者获得批准，记录了一次“特殊”的返乡之旅。
遣送准备环节，民警们细之又细
2019年12月4日下午4点，北京市外地罪犯遣送处内，几十名同省籍罪犯被民警从各监区带入大厅集合。各自领取新的服装后，他们分组蹲坐在自己的包裹上，等待“清身”。从各件衣物到身体各部位，民警们细之又细，不敢掉以轻心。
担任此次遣送的副总指挥王春明告诉记者：“犯人往往会将自己的一些违禁品藏在身上衣服里、身体里，所以清身的时候一定要检查大家的鞋、袜子……甚至叫把嘴张开，耳朵都要看一遍，看藏不藏东西，然后一件一件（他们的衣服）都摸一遍，这一摸，就知道里面有没有东西。”
全面清身完毕后，民警与罪犯核对其入狱时个人物品并拍照，之后按照事先分组名单，两两一组佩戴戒具。
王春明：“从现在开始进入非常时期，下面宣布纪律：第一，一切行动必须服从干警指挥；第二，不能交头接耳乱说话，有事请示报告……”
出发前民警向罪犯宣布纪律（央广网发 遣送处供图）
一系列流程完毕后，副总指挥王春明进行最后的纪律强调。
王春明：“这不是在队里面，这是在非常时期，如有违反纪律的，要从严惩处，明白了吗？”
罪犯：“是。”
从北京市外地罪犯遣送处到北京西站，中间路途需进行汽车押运，当车队集结完毕，罪犯依次上车。
副总指挥：“报告总指挥，集结完毕，请指示！”
总指挥：“出发！”
王春明接受出发命令（央广网发 遣送处供图）
随着外地罪犯遣送处政委、遣送总指挥马荣斌一声令下，车队一路前行，直达北京西站。
傍晚6点10分，押送车队到达北京西站站台，几十名罪犯在监狱民警与全副武装的武警押解下，依次走进指定车厢，按照指定座位依序入座。王春明告诉记者，座位的分配有着“潜在考虑”：
王春明：“座位安排上我们坚持这样的原则，设立了30多个机制，同案的绝对不能靠一起，并且分开；第二，同一个案种的要做到尽量不安排到一块儿去，同一个队的也不要安排到一块儿去……”
记者注意到，和普通的列车车厢相比，这截车厢有些“特别”，像是被特意布置和改造过。遣送民警李占凯告诉记者，在几个小时前，他们已经提前登上列车，打好“前战”。
李占凯：“座下边就怕有一些违禁品，比如棍棒、刀具、绳索什么的都不能有，一定要清走，很危险。灭火器、安全锤，这些东西都得给清理了。”
遣送途中，民警时刻保持警惕
“呜……”18点50分，这个“流动监狱”开启了长达14个小时、跨越千里的遣送之旅。待安置好罪犯，民警、武警戒备值守后，遣送总指挥、副总指挥、武警队长开始与列车长进行对接。
民警给罪犯发放食物（央广网发 遣送处供图）
面包、火腿肠、矿泉水、香蕉，民警把晚餐发放给罪犯。饭前饭后，随车医生张国君都要为带病罪犯发放他们所需的药品。
张国君：“像胰岛素，饭前20分钟到半小时给他打上。吃完饭之后，有慢性病的，像糖尿病、高血压的药给他们配齐了。”
记者：“那他这个服药的过程呢？”
张国君：“服药的过程，我得全程监管，我们是发药到手，咽下再走，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
医生在准备给罪犯的药物（央广网发 遣送处供图）
深夜已至，罪犯逐渐困意来袭，但对于民警及武警而言，这段时间更需要保持高度警惕。遣送总指挥马荣斌告诉记者，为了随时保持警戒状态，不能有一刻松懈，长年累月的奔波和熬夜，民警们的腰椎和颈椎都留下了病痛。
马荣斌：“换岗是同步的。基本上就是两个小时，一换岗，一休息，长座留给他们，暂时能够缓解一点。”
火车上王春明与列车长们开会（央广网发 遣送处供图）
车窗外漆黑一片，车厢内响起了罪犯们阵阵的鼾声。王春明告诉记者，他在岗14年，执行的任务中，2016年遣送云南籍罪犯的50多个小时可谓“惊心动魄”。
王春明：“到了半路，火车停下不动了，为什么呢？前面发生水灾了，把路给冲断了……”
记者：“接到说要停十几个小时，心里捏汗了么？”
王春明：“那谁不害怕？打电话打不通，就来回找信号，它在山区里面，最后路尽快抢修好了，五十多个小时。”
记者：“到了之后心情怎么样呢？”
王春明：“到了以后一下就放松了，连澡都没洗上，直接上火车回来，交完一下就放松了。”
更严峻的考验来自于车厢内部，漫长的路程、车厢的温度、身体的原因，甚至一个眼神、一句话都可能会引起罪犯们的异动。干警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民警：“家人从不知他去往何处”
因为遣送任务的保密性质，王春明的家人从不知道他去往何处，但总会叮嘱他“安全归来”。
王春明：“孩子小时候都习惯了，他一问爸不在家，出差了，那就是等待。当然，有时候也想他，孩子需要父亲，但我们对孩子的陪伴是有亏欠的，欠孩子的、欠父母的、欠媳妇的，都是亏欠 ……”
记者：“让您再选择，还会从事这个职业吗？”
王春明：“没有说愿意不愿意，只有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我们干一行、专一行、爱一行，这一批安全送到了，我就踏实了，任务完成了，这就是我的成就感。”
西安火车站交接罪犯（央广网发 遣送处供图）
冬季的清晨，微微薄雾。12月5日早上7点40分，遣送火车顺利到达陕西西安，北京市外地罪犯遣送处的民警与当地监狱民警完成交接工作，这趟跨越千里的遣送也在民警登上返程大巴的那一刻，顺利完成。在铁路部门的大力支持下，这样的千里遣送，北京市外地罪犯遣送处已经执行了24年，跨越30个省、直辖市、自治区，已经遣送过16万多人次，一直保持着“零意外”。几千次的顺利遣送，都来自民警们默默坚守、认真履职。
央广记者：孙莹、郭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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