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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童性侵”题材电影《嘉年华》讲了什么内容

  昨日,一部名为《嘉年华》的电影上映,与当下现实产生某种镜像般的勾连,它讲述的是少女遭遇性侵后的故事。

  性侵、少女,单单这两个词就能引发人们多种联想,也许是被提到无数次的韩国电影《熔炉》,是泯灭人性的犯罪者的丑恶嘴脸,是女孩血淋淋的受虐现场。但在《嘉年华》里,这样的镜头一个都没有。文晏说,“我不想展示暴力,这不是我的重点。”和那些激愤、悲鸣的文章不同,《嘉年华》实在过于克制,即便讲述那么残酷的故事,始终保持叙述的冷静,它时刻警惕煽动观众的情绪。

  写剧本的时候,文晏一直在观察生活中遇见的那些女孩儿们。“她们真的太美好了,如果这个社会是特别善意和特别保护的,她们会有那么美好的人生。然后……我们真的做的太不够了。在她们长大的过程中,你就会发现她们一点一点地往下走,在走下坡路。我觉得这种美好,我无论如何都要表现出来。”

  文晏想给她的主角一些温暖,因此把故事放在一座四季如春的海滨小城。小城里有一座巨大的梦露雕像,女孩儿喜欢在梦露的脚下徘徊,看梦露飞扬的裙角和涂着红色油漆的指甲,不远处的海边,很多新人穿着婚纱在这里拍照。

  13岁的小米和12岁的小文在这里相遇,她们都来自缺失关爱的家庭,也都是人们眼中的问题少女。从北方流浪到这里的“黑户”小米在一家旅馆做清洁工,一天深夜通过监控目睹了一场性侵害的发生,小文是这起案件的受害者之一,小米作为目击者牵连其中,从最初的隐瞒事实到后来吐露真相,两个女孩的命运偶然交集,然后各自走上分叉的人生。

  文晏的处女作《水印街》曾被提名威尼斯电影节新锐导演奖,《嘉年华》是她的第二部作品。三个月前,《嘉年华》作为唯一一部华语电影,入围今年的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马奖上,它入围最佳剧情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三项提名。奖项傍身,新闻热点,并没有给《嘉年华》带来太多排片上的优势,上映首日排片量仅有1.6%,不少人为之摇旗呐喊,呼吁更多观影场次:“打破沉默,救救孩子。”目前,电影的排片量上升至3.5%。

  为什么为影片取名“嘉年华”,文晏一遍遍解释:“我们身处一个嘉年华式的时代,无比喧嚣,无比光鲜。就像坐上了过山车,大家都没有办法停下来,去思考光鲜背后那些阴暗角落里的人和事,而这恰恰是我想关注的东西。”

  四年前,文晏在报纸上读到一则儿童性侵的新闻,随着关注加深,相关报道的不断转发,她发现类似的案件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到处都有,很多不了了之,有的敷衍了事。”看到越多这样的故事,她越发忧虑,“我一直在想,这些孩子究竟该如何面对以后的生活。”

  一份来自“女童保护”项目调查报告的数据显示,去年,性侵儿童事件平均每天曝光1.21起,全年媒体公开曝光的性侵儿童案件433起,其中,女童遭遇性侵人数占比超过九成。“能曝光的仅仅是其中一小部分,能够立案的是更少一部分,事实上发生的要比我们想象的更多。”文晏说。

  2014年,文晏担任制片人的《白日焰火》上映后,她终于有了一段相对安静的时间去写一直想写的剧本,她想把她这几年的思考和担忧通过电影的方式呈现出来,这并不容易。

  简单引起情绪的共鸣,或是刺激观众的泪腺引发短暂的同情,在文晏看来,这只是在消费他人的苦难,可是然后呢?“我无法假设,无法真正体会当事人所经历的那一切。直到我找到旁观者的角度,我才敢坐下来写这个剧本,也是在反省自己作为旁观者的责任。”文晏设计了小米这个“旁观者”的角色,并刻意隐藏了她的身世。“她实际上承载了我们每一个人的过去,她就像是我们每个人的影子。”

  《嘉年华》仅仅通过几个镜头交代了侵害的发生,故事的重心并不在于案件本身,案件只是媒介,重要的是思考整个社会的肌理之中,毒液究竟是如何注入并进行恶性循环的。电影所要追问的是,在这些侵害发生之前,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酿成恶果;在案件发生之后,又是什么造成了少女的二次伤害;为什么侵害成为受害者一生的耻辱,而加害者却能逍遥法外。在影片中,性侵少女的官员甚至没有一个特写镜头,他的样子被模糊了,就像很多不了了之的案件,真正的罪犯没有得到曝光,甚至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在西方,加害者会被列入黑名单,从此他的档案就会有污点,比如说他是一个讲师,以后不能再从事教育工作,会有非常严格的约束,这是对弱势群体的保护。”文晏说。

  电影中很多时候,小文和她好朋友新新就像未曾经历过惨剧一样,在游乐场里嬉笑玩耍,这让人联想到那些性侵害事件发生后,家长询问孩子真相,孩子描述起那些令人发指的行为,就像讲述一个游戏。

  文晏在写剧本的过程中,走访了大量心理学家和社会工作者,他们和受到性侵的儿童有过接触,专门给这些孩子做过心理辅导。“发生这些事的时候,他们普遍年龄很小,还处在比较懵懂的状态,因此不一定会表现出非常强烈的创伤反应,好像把这个事情忘记了,看上去没有问题。但是很多年以后,这些东西会重现于她们的生活,甚至给她造成非常非常巨大的困扰。”

  在侵害发生的年纪,她们最多会交换一些来自成年人的拷问:“你知道什么是处女膜吗?”她们也许不会想到,在此后的人生中,冷眼、伤害、羞辱将如影随形。

  电影里,新新的父母觉得案件败露有伤风化,和罪犯提出交易,用未来的学费和一部苹果手机,卖掉了本该属于女儿的公正和“清白”,也正是新新的父亲,为了仕途把两个女孩当作贡品认“领导”当干爹,羊入虎口;警察队长一次次让小文复述当晚的遭遇,言语中充斥着怀疑和羞辱,仿佛身为女孩就是原罪;学校老师对校园霸凌不闻不问,将问题推给家长,对年幼的孩子冷嘲热讽;而小文的母亲,在案发之后不仅没有给予心理疏导,反而是耳光和责骂,她剥夺小文穿裙子的权利,剪掉她一头长发,“让你穿这些不三不四的衣服!”

  文晏一直在想,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周而复始,她也觉得很困惑。“可能是现在社会发展得太快了,成年人都在忙着别的事情,忽略了对下一代的保护。可是,他们是我们的未来,这些孩子如果一个个都有心理问题,十年以后会发生什么?影响的远远不是发生案件的孩子,会辐射到他们的生活中,他们的后代,他们的家庭,很多问题都会发生,甚至以我们无法想象的方式发生。”文晏说,“失职的是整个社会,哪怕一个人做到了他该做的事情,这些事情就可能会被叫停。”这就像,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

  电影里有一个极度冷酷的镜头,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切割着观众的神经。受到侵害的小文躺在医院冰冷的床,如同一只待宰的小羊,两腿张开被固定在冰冷的仪器上,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医生戴上白手套检查她的私处,然后是一名女医生,机械地重复同样的动作。随后他们义正言辞地共同在记者会上为罪犯做伪证,声称女孩并未受到性侵。小文穿着不合身的病服,一个人哭了起来,她的父亲终于愤怒了,这个在女儿成长中长期缺位的男人幡然醒悟,他对着那些颠倒黑白的检查小组大吼:“公道呢?”太阳底下的罪恶,肆无忌惮地张牙舞爪。

  在上月的首届平遥国际电影展路演现场,一位观众站起来向文晏表达了对《嘉年华》的喜爱。少女的故事让人辗转反侧。令一位观众则站起来表示不解:片中这位官员只是“民间商会会长”,怎么可能具备如此巨大的能量。文晏说,她做了很多研究,也对这样的现象感到震惊,“一个不那么重要的人物,也可以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很多你看起来不起眼的、没有权力的人,他确实能做到你意想不到的事情。”

  小米和小文正是“嘉年华”的年纪,喜欢穿漂亮的衣服,用各种配饰打扮自己,涂抹鲜艳的口红,戴金色的假发套,她们都喜欢穿白色的裙子,穿上就好像天使一样,电影也有一个看上去浪漫而美好的英文名:Angels wear white。

  “天使穿白衣,有多少人想过它的含义?”文晏说:“女孩子喜欢穿白裙子,小时候都喜欢别人叫我们天使,觉得这是纯洁而美好的象征。我们今天谈论女孩子的纯洁,对它的理解却停留在非常表面的联系上,整个社会还是像过去那样看待女孩子的身体,强加这样的概念在女孩身上。”

  明明是加害者应该感到羞辱的事情,但在今天的社会,受害者、受害者的家人甚至朋友都会感到强烈的耻辱。文晏说,“这样的案件发生,马上就有声音说,这个女孩子不纯洁,其实她做了什么呢?她什么都没做。这是(纯洁)非常虚伪的定义,我们不探讨真正核心的精神性的东西,反而是在探讨表面的纯洁,这恰恰是我电影的主题。”

  文晏在写剧本时看到了一则新闻,那是在一个中国南方的小城,他们建了一个很高的梦露雕像,引起居民的围观,雕像在半年之后拆除,“因为觉得她的裙子飞得太高。”文晏曾经向她的女性朋友做过一项调查:梦露在你们心中是一个怎样的形象?其中一个答案让她印象尤为深刻:“除了爱以外的一切。”直到今天,社会观看女性身体的方式和许多年以前没有什么不同。

  文晏把一座巨大的梦露像放在海边,在电影里,她承载着女孩对美的想象,她们用天真而纯洁的目光望向梦露飞扬的裙角,眼睛里都是向往,然而没过多久,梦露的双脚被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广告,沾染污渍,最后被人们用电钻拆除,运到别处。

  “一百年前,很多东西对女性都是禁止的。现在不一样了,但是一些遗留的东西存在于各个角落,一个女孩子应该怎么行为,应该穿什么,应该怎么表现,在别人面前应该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到了一定年龄之后,不再青春了,各种负面的词汇都会出来,哪怕你是个公司高管,担任很重要的职位,做了很重要的贡献,都会面临偏见,工作中,生活中,都存在。”

  这样的偏见不但来自男性,同样来自女性,在《嘉年华》里,同龄的女孩之间罕见结成了同盟,她们彼此依赖,相互扶持。文晏觉得,很多人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当我们维持一种男权社会的时候,男性和女性都有责任。“很多女性是迷茫的,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变成我要得到男性认可,要去讨好男性,要做符合他们希望我们做的事情,要把我的竞争对手打下去,事实上女性应该彼此理解,改变现状。”

  在电影里,文晏安排了一个女律师的角色,由演员史可扮演,为这个绝望的故事带来一线光明,整个社会的正义,靠她一人伸张。“她与生俱来的气质,让人觉得温暖和信任。”写剧本的时候,文晏认识了很多公益律师,他们经常去偏远的地方帮助这些受到伤害的弱势群体。“他们所做的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律师该做的事情,一些女孩会把她当成妈妈或者姐姐一样倾诉,半夜里跟她打电话,他们付出东西真的太多了,这也是对他们的致敬。”

  小米和小文身上都有一种坚韧的力量,无论处境如何,她们的眼里仍然写着倔强和勇气,文晏说,她欣赏的女性都是一样的。“我喜欢这种不认命、不服输的女孩子。我在选女演员过程中,逐渐意识到吸引我的女性都有一种坚硬的、坚强的东西在性格里面,我觉得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美的,这种美是从内心浮现出来的,不是只是一个五官,一个表面的东西。”

  影片的最后,小米在卖身和自由之间选择了后者,她逃出那个为享用她的身体而精心布置的房间,用石头砸开铁链,骑上摩托车,穿行在车辆奔流不止的高速公路上,一辆卡车载着被拆除的梦露雕像,轰然驶过她的身边,驶向远方。

  这是一个充满力量和未知的结尾,关于小米的未来,文晏说,“这么多孩子经历这样的事情,他们都有不同的走向,不同的人生,我希望越来越多的人能够走向一个更美好的结局,当然,我也保持谨慎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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