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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桥古镇寻迹抱经楼

骆兆平《沈氏抱经楼藏书考》以 “近年,见学者报道,在古镇沈师桥‘资西寺南侧现还存清末著名藏书楼——抱经楼’”结尾,脚注表明源自“方东《太极古镇沈师桥》,见2010年10月17日《宁波晚报》。”找来当年的晚报,在A10版看到了此文,心想:“10年前尚存的抱经楼不知今安在?”于是就有了一探究竟的兴趣。

在前往师桥的公交车上,我构思着师桥找寻的路径——抱经楼、资西寺地图上都不见踪影,只有沈师桥有标记。

在师桥站下车,边上就是师桥村的村委会,为保险起见特意问了一位当地老妪,但对方压根听不懂普通话,也听不懂我讲的土话,想当年慈溪的客户都因我的口音把我当慈溪人的。无奈只能再找一个貌似本地的老翁,问抱经楼也是一脸木然,好在知道沈师古桥所在,与地图显示的大方向是一致的。

村委会的边上是村文化礼堂,西首有葫芦形小池屋后有江,葫芦的腰部有一新造石桥,也叫“沈师桥”,江的另一边是大池新村,让我想起抱经楼“其西原有大池,为藏书安全起见,又在近边凿一小池以通大池和老塘河,方便消防取水”中的“大池”,但转而一想抱经楼应该在古沈师桥一带,“大池”不可能在这个位置。

继续按图索骥,过国道(三北东路)进入务本里街,至T字路口右转进高店跟街,绕着地图上“沈师桥”所在,左转进入新村路,再左转入石灰漕路,沈师桥是没找到,连小江小河的影子都没有,却又转回到了高店跟街。仔细看了一下“沈师桥”所显示的具体地址,竟显示“务本里路”,将短短的“务本里路”走了两遍,确定肯定是百度地图标记有误,就想着问路。可大街上虽人流如织,却少有本地面孔,只能拐到高店跟街的“西洋楼”。 一位正在做饭的老翁告知,沿着高店跟街一直向东到底右拐后继续前行就能见到一条江,不久就能看到沈师桥。

沈师桥由师桥沈氏的开山鼻祖沈恒(1110-1199)所建。乾道初年,朝奉大夫兼督明州市舶司的沈恒因喜欢鸣鹤滨海的湿地风光,在新浦河(即今快船江)西岸搭建了简陋的“柴门迥曲通蓬渚”、“数茎茅茨旁海汀”的新家,名曰河北草堂。乾道六年(1170),退休后的沈恒过起了“日课诗书兼学稼”的生活。为开化乡内民智,就在河北草堂招生授学,后因学生众多,在旁增建“海隅书屋”。淳熙十三年(1186),沈恒捐资在书屋前建桥,以利学生往来。有学生万琦称桥为“沈师桥”,学生罗炳在《沈师桥记》中就言 “师桥者,乡大夫沈公建而名之者也”。

根据咸丰元年(1851)初刊的《师桥沈氏宗谱》,沈师桥“旧在唐家河兜之西、朱家河隘之东。以南北为岸、东西为向。”明洪武间,信国公汤和(1326-1395)“移建于今处,东西为岸、南北为向。去旧址数百步。”

沈师古桥今貌(2019.12.29)

眼前的沈师桥高大气派、用料规整,全长8.5米,桥面宽4米,由5块长条石铺砌;桥孔跨水3.3米,东西各设5级石阶;桥上的整块栏板石长4.3米,石质光滑细腻,外侧底部刻有精美的波浪图纹,中刻“沈师桥”三字,根据 “同治十二年重建”“钱塘吴淦书”的题跋可知:该桥重建于1873年,桥名为当时杭州知名书法家吴淦(1839-1887)所书;桥梁上部各有一对镇水螯首,虽石质有剥落却仍栩栩如生,忠实地守护着古桥。据说螯首的两只眼睛原是用乌金做的,可惜“文革”时已被人取走。

沈师桥是横跨在大桥头路与沈师桥西路之间,前者与厦门头路相接,再过去就是高跟店街;后者在靠近镇中路一段改名为耀兰门头路,我沿着窄窄的河江仔仔细细地搜寻,就是没有看见有称之为“基房”的旧宅或巷弄。无奈之下,找了一位在晒太阳的带着眼镜的老翁,问当年抱经藏书楼所在的基房在哪里?谢天谢地,老者对基房、抱经楼、长龄老板颇为知晓,让我沿着镇中路过国道即为塘下村(由六、七大队合并)所在,基房大屋就在原七大队。

沈德寿的房子

在一位曾参与《沈氏宗谱》续修的沈氏后裔引导下,我来到了颇具沧桑感的基房大屋——坐北朝南的三进十三开间两层的晚清建筑群。第一进自西向东的六、七间处是正大门及穿堂,至第三进为曾留作家祠的后堂;西边第五间一、二两进间有两层庑楼相连,与最西边的两层厢房一起,围成“口”字形,据一居住于第三进的一位八旬老翁所言,这些就是长龄老板的房子。在第一进第三间单独开有大门,门后依次为中堂、退堂,第二进也有中堂、退堂,西首靠南东首靠北各有一扇偏门。

藏书楼位置(根据沈尚勋图重绘)

沈尚勋(沈德寿曾孙)曾根据解放初状况绘制过一副基房一层的平面图,并用红线标注出了位于楼上的抱经藏书楼在平面图上的位置:“口”字形的东北角,占正房两间半、庑房一间。从现场的情况看,抱经楼所在的东北角,除了原为中堂、退堂的半间外立面已被改动,其他的两间正房、一间庑房还是保持了原貌。按照陪同的后裔说法,有几家至今还有老式的书柜和少量旧书被保留着。

根据谱志记载,基房大屋建于清朝道光年间(1821-1850),后为基房的后代买进,沈德寿买了中间几间,并非臆想中的继承祖业而来。初到师桥时以为抱经楼(基房大屋)应该在古沈师桥一带,显然是错误的。

追根溯源,基房是属于伦五公沈嗣衍(1369-?)的后代。伦五公生四子(莹八、莹十一、莹十三、莹十五),莹十一(日誉)生六子(明廿一、明廿六、明廿八、明三十三、明四十二、明四十六),明四十二(仲谳)生三子(英十六、英廿一、英廿五),英廿一生七子(雄十六、雄廿五、雄三十、雄三八、雄五八、雄八六、雄九一),雄九一的后代(华百四、华百十九、华百五一、华百六四、华百七一、华百八二、华百八六、华百九一)开始居住到塘下,称为乾房(敦伦堂),后来又分出基房(继房)与顺德堂。难怪现在基房大屋的门牌号有写“继房XX号”,也有写“乾房XX号”的。

百度地图上没有踪迹的资西寺终于在收录于《慈溪师桥沈氏史话》(方东,中国文史出版社,2009.8)里的一帧老地图——《师桥地境图》上找到了:沈师桥、伦五房、基房、大池、资西庵(1740年升格为资西寺),甚至德寿公“葬长岐山山尾巴”的长岐山均标注的一清二楚,让我在再访师桥时得以完成对资西寺及岐山的造访。

《师桥地境图》局部:1、沈师桥;2、基房;3、大池;4、资西庵;5、长岐山;6、伦五房

资西寺初为资西庵,建于明万历年间(1573-1619)。清人董步瀛曾有专诗赞之曰:“胜迹资西寺,探幽入境深。茑萝新石壁,阶砌老苔阴。修竹冲云汉,山僧谈古今。幸逢一夕话,参透利名心。”近年更有学者通过弘一法师(1880-1942)致弟子胡宅梵(1902-1980)书信中的蛛丝马迹——“放生池已开工,甚善。”“放生事甚善。”结合电话采访胡宅梵长子——时年八十六岁高龄的胡孟济先生,证实了1931年11月下旬弘一法师曾亲临资西寺参加放生池的开光仪式。

几经周折,终于在高背浦西岸,紧邻高背浦大桥的东堍找到了藏匿在一片破败厂房中的资西寺。历经数百年的世事沧桑、风雨侵蚀,这处宁波地区为数不多的现存明代建筑,终于在扮演完数年慈溪历史上第一所农村敬老院——幸福院、几十年乡镇企业厂房的角色后重新迎来了一线曙光:上世纪末通过文保员向媒体曝光,有热心居士出资维护,使殿宇免遭进一步破坏;十年前又有僧人驻锡发愿鸠工修建。

“吉羊电器”厂的左侧已经没有顶盖的门楼,从留存的砖砌方形门柱与左侧门柱上留下的白底黑字,能隐约辩出这里曾经也是一家工厂,只是眼前不远处那挡不住的黄色照壁与照壁上若隐若现的黑色“南无阿弥陀佛”繁体字样,清楚地表明里面是一座佛寺。右侧门柱上挂着的一块铜质牌匾“慈溪县文物保护点 资西寺”(慈溪县人民政府 一九八六年七月十九日公布)明确了这里就是我要找寻的地方。

步入庭院,虽已难觅当年董步瀛诗中的意境,但好在寺庙整体已粉饰一新,加之右侧的一架仿古长方形蜡烛亭,与门前左右各一个故宫四柱仿古方形铜香炉与双层六角仿古圆形香炉鼎,让四百余年的古刹已然有了些许生气。寺门檐下左侧立了一块近人高的石碑,是《重修资西寺碑记》,落款虽为“辛卯年夏月”,但除了题目用红漆润过,其余文字均未着色,加之刻工较差,要想通读碑文,是会比较吃力。

资西寺山门大殿(2020.1.1)

进入山门大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弥勒菩萨,两边是“外相凶恶,内心慈悲”的四大金刚;抬头可见“资西禅寺”匾额,再向上是精雕细刻的台梁斗拱,梁架为穿斗式,通面宽三间,进深8米;弥勒的背后是杵拄地上的韦陀像,布局上与一般寺庙的天王殿或弥勒殿无异。

大雄宝殿比山门大殿宏伟多了。单檐歇山式的建筑,面宽五间,进深18米,正梁离地13米,52根木柱中心宽敞,四周紧密,且略有侧脚;金刚柱采用包柱做法,与江北保国寺大殿相似;此外正梁上的彩绘至今仍清晰可见;梁柱间设栌斗和一斗三升斗拱承重,具有良好的抗风防震作用;殿内四角檐梁中心雕饰垂花、角梁刻鳌鱼戏球、大梁上雕金翅大鹏等,都为浙东地区其他古建筑所未见。右首门边有一口千斤大钟,左边是一面鼓,符合佛家“晨钟暮鼓”之韵。

资西寺实景图(谷歌地图,2020.1.10)

两殿之间左右还有数间平屋,似为近年新添,除此之外,资料上所言藏经楼、偏殿均未曾见。倒是在庭院的东边,一排破旧平房的外面,发现一个半圆形的池塘,池的右侧已经被填成一条路,左侧被挖穿,与旁边的一条小河相通。从石驳坎上可以看出,部分是原迹,部分是后来砌的。从原迹可大致推断池塘原来的形状与大小:狭长封闭的半圆形,靠山门的一侧边沿是平的,靠高背浦的一侧为半圆形;南北长应该在五十米以上,东西宽在十五米左右。这应该就是当年由胡宅梵参与筹建、弘一法师亲来开光的放生池。

二访师桥古镇时,我特意又转到大池新村,向一位当地老者证实了新村之名就是因为此地原为一大池,虽然老者没办法确认是否为抱经藏书楼引水的大池,但当我在百度地图上发现大池新村1号楼离抱经楼直线距离不到200米时,已可以肯定此大池即为《师桥地境图》上基房旁的大池,也即“其西原有大池”中的大池了。

抱经楼距沈师桥666大池191资西寺691长岐山3500(百度地图,2020.1.11)

藏书楼东北向,相距七里远的长岐山,解放前属师桥镇16保之一,解放后属鸣鹤区岐山乡,1958年起归第八耕作站(由半洋畈、前舍、前山坟、后山坟、方家、陆家、碾子跟七个自然村组成)。公社化后第八耕作站一分为二,1961年8月,75%的农户迁移至长岐山独立建村,名为下八大队。因村在长岐山下,1981年地名普查时改为长岐山村。后因乡镇企业发展需要,开山为地,盖起了厂房,现在慈溪岐心塑料有限公司、慈溪天兆电器有限公司、宁波学大机械设备有限公司、宁波慈光通信科技有限公司、慈溪国运展示设备有限公司、慈溪奥利浦电子有限公司等所在就是原长岐山位置。

继续追根溯源,此地曾是杭州湾近岸边的几块大礁石,因多惊涛拍岸而为过往船只所忌讳,故旧称忌山。因石有大小之别,遂相应名之曰大忌山、小忌山。后来海成陆、船无忌,便改忌为岐,与陕西岐山(炎帝生息、周室肇基之地,周王朝的发祥地、中华文明的源头)同名,寓意吉祥,历朝多有诗词吟咏之,如:“不知何处是仙台,灵蜃携将万宝来。甫拟玄霜和月捣,却逢灵药倚云栽。风波历尽行方倦,鸥鸟群同械勿开。彷彿两岐天路迩,怪人此外觅蓬莱。”难怪沈德寿做坟于长岐山山尾巴。

大岐山风光(2020.1.1)

长岐山没了,相距500来米的大岐山如今开辟了游步道,成了新农村建设的排头兵,什么省卫生村、文化示范村,宁波市文明村、卫生村、生态村、民主法治示范村、全面小康示范村、农村社区建设示范村,以及慈溪市三星级文明村、三星级民主法治村、卫生村、庭院整治示范村、森林村庄、先进集体、五好党组织、先进党组织、村落文化宫建设样板村等等,应有尽有。结合早在合作社时期因有百分之九十二的农户加入了八个高级社而在1955年12月27日得到毛主席批示向全国推广(留有“毛主席批示纪念碑”),七十年初又因棉花高产多次得到周总理表扬,华国锋还于1971年7月17日亲临视察(留有“华国锋视察纪念碑”“华国锋同志视察畈”),让人不得不相信岐山是一个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

文:Doolly

编辑: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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