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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启20年代|谁逼得“五进宫”惯偷金盆洗手?移动支付

“五进宫”的冯某决定“金盆洗手”,因为留给他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了。

两年前的9月,在成都57路公交车上,冯某因扒窃一部手机而被反扒民警按倒,之后被判入狱7个月。一年后,他再次因扒窃手机被抓获,又被判了7个月。

反扒民警日常。数据显示,2019年“入室盗窃”和“扒窃”两大传统盗窃犯罪的案发量较2015年下降了五成。

冯某是一个职业惯偷,经验丰富。他直言,扒窃曾给他的生活带来太多“油水”,“一次几百,甚至上千上万,吃饭、抽烟、喝酒,(花)完了再去偷。”但近年来,他的日子却越来越难过。在与红星新闻记者的一次对话中,冯某坦言:“现在谁还装着大笔现金到处跑啊,人人都用手机,现金早就不好搞了。”据了解,冯某这两次获刑,所得手的3部手机总价值也仅仅千元有余。

冯某说的是实话。成都市公安局轨道公交分局刑侦支队民警李冲于2010年成为一名反扒民警,在他10年的反扒生涯中,被扒物品正悄然发生着变化,“手机开始占到一定比重,到2015年左右,与现金各占一半,而现在已超过80%。”

而正是在李冲反扒的这十年里,智能手机不断升级,移动支付在一场全民“红包大战”后,彻底攻占了人们的生活。想一想,你有多久没有用过现金了?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一部手机正在让线下的“小偷”迅速衰微。来自公安部门最近5年的数据显示,2019年“入室盗窃”和“扒窃”两大传统盗窃犯罪的案发量较2015年下降了5成。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现金使用量变少了,大家都习惯于移动支付。

“天下无贼”的梦想,似乎正以一种我们不曾意料到的方式,开始不再是梦……

被扒物品中手机成主流

越来越多人用手机支付 甚至出现小偷“跑空”

相较李冲,年过五旬的反扒民警陈勇有着超过了30年、更丰富的反扒经验,经他手的扒手多达千人。

在陈勇的切身感受中,被扒窃物品经历了几个明显阶段——1990年以前,受社会经济发展的影响,被扒窃物品常常与生活所需的实物有关;2000年前后,现金的占比增大并达到相当比重;而现金与手机的分水岭则出现在2010年,手机逐渐成为了被扒物品的主流,近四五年来尤甚。

“这几年来,接到的报警全是手机掉了,十个中有八九个都是这样的情况。”陈勇分析认为,这种改变与消费支付方式的转变有着重要关系,“越来越多的人用手机支付,小到买菜乘车,大到生意转账,携带的现金已变得少之又少”,另一方面,则是手机普及后数量大增,而其他的一些珠宝首饰又难以得手。

图片来源:东方IC

李冲也分析表示,相较于以往,人们的生活已经离不开手机,手机使用频率非常高。他和陈勇的感受一致,自2015年以来,移动支付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占据着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人们钱包内的现金逐渐减少,有的人甚至连钱包也弃用了。正是在那一年的春晚直播中,还掀起了一场全民“红包大战”。之后,微信、支付宝等移动支付,逐渐在日常生活的支付中占据主流地位。

移动支付让人们的随身现金大大减少,手机却随之成为最主要的被扒窃对象。来自成都公安轨道公交分局的统计数据显示,近三年来,手机被扒的案件占比达到所有扒窃类案总量的80%。品牌集中在苹果、华为、OPPO、vivo、小米等。

在另一类与个人财产紧密相关的入室盗窃类案件中,被盗物品的类别也表现出与扒窃类似的特征。四川省公安厅刑侦局侵财案件侦查处民警肖斌介绍,在其参与侦办的多起入室盗窃案件中,被盗物品经历了从多年前的生活物资到大额钱财再到各类数码产品的变化,而在近几年的一些案件中,随着家庭钱财实物的减少,甚至出现了小偷“跑空”的情况,“最后只能顺手拿一些值不了多少钱的东西,比如酒肉类的。”

由此可见,移动支付成为影响扒窃案变化的一大因素。

来看一组大数据:

2019年四川“扒窃”案发量较2015年少了一半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上述盗窃物品的转变,还有多组数据亦显示:盗窃案发的总数量也出现明显下降。

红星新闻记者从公安部门获得了三份权威数据,其中包括近5年来四川地区在“入室盗窃”及“扒窃”类案件的案发情况,以及自1949年以来全国范围类盗抢骗案件的总量变化。

在“入室盗窃”案件方面,数据显示,从2015年到2019年,四川地区案发量分别为:8.4万、7.3万、5.4万、4.1万和2.7万件,能看出2019年较2015年下降幅度较大,为67.9%;而在“扒窃”案件方面,数据显示,自2015年至2019年,四川地区案发量分别为:3.5万、3.6万、2.4万、1.8万和1.6万件,2019年发案量较2015年下降52.8%。

不管是“入室盗窃”案件还是“扒窃”案件,均呈直线下降。

对此,肖斌分析认为,案发下降主要是以下几个原因。首先从公安机关的打击上来看,自2016年开始,公安部在全国公安机关部署开展了打击“盗抢骗”犯罪专项行动,并一直持续至今。另外四川公安机关也陆续开展了系列专项打击行动。加上随着技术的发展,天网等“技防”建设在近今年速度加快,且更加完备。

同时,移动支付的影响,让可偷的钱财变少,加上公安机关更加注重与群众紧密相关的“小案”侦办,“以前我们说‘柴米油盐酱醋茶’,现在我们说‘柴米油盐+手机’,几乎每个老百姓都有手机,手机已经是老百姓的一部分财产。”肖斌直言道,在侦办力度和移动支付的双重影响下,小偷已经“无处可偷”了。

另外,销赃也变得更难。肖斌介绍,这种“难”一方面在于通过打击让这些被盗的手机等被盗财物难以销赃,另一方面在于,随着技术的发展,手机防盗技术的加强,让其不好解锁,易追回。“可以说在未来,针对手机的盗窃案件,在空间上会进一步压缩。”

反扒民警切身感受:

热门公交线路,最近两年没再怎么见到扒手

长期身处反扒一线,李冲的感受比数据更加真实。

李冲坦言,能够明显感受到近几年来发生在公交车、菜市场等地的扒窃案件有所下降,“小偷的群体在本市内少了,最近两年在一些此前的热门的(公交)线路上,都没有再怎么见到扒手的面孔。”在李冲看来,其原因除了人们不带钱了,群众对于防盗的意识也增强了。另外,随着成都城市以及公共交通线路的发展,密集拥堵的赶车场合较之前少了,这也让扒手的作案环境变少了。

而在另一份全国范围类盗抢骗案件的总量的数据中,红星新闻记者注意到,案发的总量随着经济发展呈现出正相关的特征,直到2016年迎来转折。在该份数据中,呈现出几个明显阶段,第一阶段为1949年到1978年,第二阶段为1978年到1999年,案件出现了快速增长,第三阶段为2000年到2010年,出现高发,再次上升,并2015年左右达到高峰。“数据的变化也从侧面反映出在社会经济发展的相应阶段,人民群众的物质财富变化。”肖斌介绍。

转折则发生在2016年,随着公安机关的专项打击开始,以及移动支付时代的来临,案发在此后逐年下降。

“这份数据显示了盗抢骗三类案件,而在现实的案发中,盗窃犯罪又占据着绝对的比重,因此该份数据还可以从侧面说明,盗窃案件的变化情况。”肖斌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另外,在盗窃案件中,与人们人身财产最直接相关的正好在于入室盗窃和扒窃两大类,一个是人身,一个是家庭。”

反扒支队的“变迁”:

传统盗窃犯罪被压缩 小偷在变,警方也在应变

成都曾有着一支专门的反扒支队,他们与特警支队、刑警支队一样,是打击犯罪的一支重要力量。他们像猎人一样隐身在大街小巷的公交车上,紧盯着车厢内的可疑眼神,搜寻、跟踪、躲闪,与扒手们斗智斗勇。

2010年前后,随着成都轨道交通时代的到来,反扒支队整合到了成都公交地铁分局,继续反扒工作。2017年公交地铁分局更名为成都市公安局轨道公交分局。反扒队伍的组织整合似乎也折射出一种变化——或许随着时代发展,扒窃案发的下降,单独的反扒支队已经不再需要。不过,李冲纠正了这种看法,“我们的职能一直如此,一直在反扒,一直在打击犯罪,仅仅是称呼和归属变了。”

尽管案发有所下降,传统盗窃犯罪的空间一步步被压缩,但在李冲看来,它是否会“消亡”还无法准确估计。“客观讲,对于扒窃犯罪来说,扒手的目的就是快速变现,其作案具有很大的侥幸心理,在短时间来看,尽管现金变少,但对于手机等物品的扒窃仍然会存在,只是难度更大了。”

“不过,对于反扒工作本身来讲,近几年来,也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李冲进一步解释道,“社会在发生变化,扒手也在变化,他们会研究、寻找到更有利的作案机会,当然,民警也更需要研究了解他们。”

李冲介绍,前几年的反扒主要集中在公交专线反扒,对热点地区和节假日重点区域的反扒,在案件打击上常常是以个案为主,而近两年来则对案件本身进行了延伸打击,对产业链和后期销赃进行打击。

这一变化与被盗物品的变化也有着关系。李冲表示,在以现金为主的扒窃案中,往往存在一个难点,即扒手在得手后,会快速将钱包丢掉,而钱是难以断定主人的,如果没有抓住现行或监控画面缺失,很难对作案人员进行处罚。“而现在手机不同,扒手需要销赃变现,作案人员一般会积攒一批再销赃,销赃就必有人收赃,通过这种打击,扒窃犯罪的空间将被进一步压缩。”

另一方面,随着成都城市的发展,公交线路的不断延伸,新技术手段将不断完善,民警是否能利用好和适应好新技术也是一种考验,“现在这支反扒队伍的年龄正在趋于年轻化,需要快速接受和运用新技术,并用于案件办理,比如利用大数据检测,来发现热点区域。”

“传统盗窃犯罪,俗称的‘小案’实际占到了刑案总量的80%,也就是说,凶杀抢劫甚至于性质更恶劣的犯罪,其实总体来说是较少的。”肖斌梳理发现,传统盗窃犯罪正发生着变化。具体而言,一方面,嫌疑人通过网络集结,并流窜作案的迹象增多了,“现在网络和交通很发达,跨区域的流窜性变强”,这一点与李冲一线反扒的看法也相吻合。肖斌直言,一些盗窃嫌疑人,通过网上邀约共同到达某地作案,而后快速撤离的情况时有出现。另外,线下销赃转入线上,通过网络进行销赃,网络交易,快递邮寄的情况更加明显,“催生出涉及全国的网络首销赃市场,层级多,打击困难。”

此外,一些从事盗窃的人员也转入幕后,通过网络传授犯罪方法,销售犯罪作案工具。同时,一些偷改收款二维码非法获利的案件正在逐渐增多,“尤其在一些小餐馆,菜市场、小超市等,公安机关已接到众多该类案件”。

■深度观察

线下小偷势微 线上却兴起网络犯罪

警方:下一个10年,警惕新的犯罪形态

在时代大潮之下,移动支付正在让线下“小偷”迅速衰微,甚至“偷无可偷”。不过,在科技发展的另一面,基于线上的网络犯罪则在近年来呈现上扬态势。这或许是传统盗窃犯罪转型的另一大类别。

四川省公安厅刑侦局侵财案件侦查处民警肖斌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公安部门在对一些网络犯罪,如电信网络诈骗案件的打击中,发现了新情况,即部分有盗窃前科的嫌疑人开始在其中出现。“这一点很好理解,在两种犯罪形态中,传统盗窃犯罪,作案人能够获得的利益逐渐减少,成本大、收益小、风险高,而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相对获利较大。”肖斌认为,基于此,目前从公安部到全国各省市,从上到下都已成立起打击新型犯罪的专职部门,“尤其是针对网络犯罪”。

反扒民警日常。

事实上,网络犯罪案发量及其形态类别在近年来已出现明显快速的上升。肖斌介绍,打击网络犯罪已成为公安机关当下及今后一段时期内面临的一项重要工作。因此,对于办案部门来讲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需要明确网络犯罪越来越明显,基于传统的办案观念需要发生转变,对于案件的办理的强化培训也已经展开,需要提高素质,办案水平,比如对电子证据的固定等。”

同时,肖斌表示,在打击网络犯罪上,随着技术的发展,需要更多的警企合作、多方联动、跨部门、跨行业,这将不再是公安机关“一家之事”。

另外,红星新闻记者还注意到,近日公安部公布了48种电信网络新型违法犯罪,对当下热门高发的利用移动电话、固定电话、互联网等通讯工具,采取远程、非接触方式,通过虚构事实诱使受害人往指定账号打款或转账,骗取他人财物的犯罪行为进行了梳理。并指出“电信网络新型违法犯罪活动仍然快速发展蔓延,形势严峻,危害突出”。犯罪团伙,有专门成员负责编写诈骗剧本,紧跟社会热点,针对不同群体量身定做、精心设计、编制骗术,其犯罪类型多,手段变化快。

四川省公安厅刑侦局反诈中心主任李昆认为,这48类电信网络犯罪类型将成为今后公安工作的重点。另外,随着新型网络犯罪的兴起,对于警方的警务技能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为对手可能更会利用技术来犯罪,可能更加高智商。

肖斌介绍,下一个10年,在技术不断革新迭代之下,可以预见的是,人们的生活方式将继续发生着变化,传统犯罪的空间也将在这些技术的影响以及警方的打击下被压缩,而新的犯罪形态也势必会发生。

红星新闻记者 杜玉全 图据成都公安轨道公交分局

编辑 郭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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