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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皇帝》:从西方普世价值观解构了溥仪不由自主的人生宿命

1988年的第60届奥斯卡金像上,热门电影《末代皇帝》成为了最大赢家,斩获了包括最佳影片奖在内的九项大奖。豆瓣评分更是高达9.2分。

影片根据自传体小说《我的前半生》改编,讲述了中国最后一个皇帝爱新觉罗·溥仪 从当上皇帝开始到最终成为一名普通公民之间横跨60年的跌宕一生。

不同于以往的《甘地传》、《巴顿将军》等西方人更为熟悉的奥斯卡获奖人物传记片,这部由意大利导演 贝纳尔多·贝托鲁奇执导,约翰·里德利进行剧本改编的电影,将故事主角转向了遥远东方古国的末代皇帝溥仪。而当时刚改革开放不久,急需向外宣传历史文化的中国政府,可以说对这部电影的拍摄非常配合,不但动用大量人力物力资源,还破天荒的第一次获准剧组进入故宫实景拍摄。

尽管《末代皇帝》是一部以中国近现代史为背景,全华人班底出演的电影。但本质上,这还是一部由欧美主创团队打造、面向西方市场的电影。电影从旁观者的角度对溥仪这一人物形象进行了艺术化处理,体现了更符合西方普世价值观的人文关怀。

在这篇文章,我便从叙事结构、影像风格、主题呈现三个角度,来分析影片对于溥仪形象的塑造以及其独特的魅力及艺术价值。


01、叙事结构上,导演用半插叙、半倒叙事结构展现溥仪跌宕起伏的一生

原著的时间线长达六十多年,而且多以作者碎片式的琐碎生活回忆组成。那么导演及编剧是如何避免流水账式的叙事,在如此短暂的情节时间内,将主角的一生直观的呈现在观众面前?

在故事架构上,导演和编剧运用了半插叙、半倒叙式的叙事结构,充分控制了叙事节奏,调动观影情绪。将故事更加真实直观的呈现在观众面前。

《末代皇帝》以半倒叙半插叙的方式,将整个故事分成两条时间线,展开叙述:一是1950年,溥仪作为战犯被苏联押送回国,在抚顺战犯管理所改造、学习的经历;二是通过溥仪在管理所被审讯的过程,抽丝剥茧般展开溥仪不同阶段的人生历程,并切换至相应的回忆片段。

影片一开场,溥仪便随着其他战犯被苏联送回中国边境的满洲里火车站,等待被关进抚顺战犯管理所接受审讯。战犯们一看到溥仪进来,便高呼皇上,上前参拜。而溥仪则如惊弓鸟般慌忙躲进烧水房,企图割腕自杀。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溥仪也陷入了回忆中。

本应是权倾天下的帝王是如何沦为眼前这位形容枯槁的战犯?影片一开场,就把电影压抑的情绪所表现了出来。尤其让不熟悉中国历史的西方观众开始好奇溥仪是如何从皇帝沦为战犯的过程。

随后,影片多次在两条情节线之间切换,将溥仪几个重要人生节点串联:幼年朦胧中继承大统、童年得知自己成了废帝、青年大婚并且想要挣脱牢笼、成年被赶出皇宫又投靠日本人做了傀儡。而随着日本的战败,溥仪在仓皇出逃后被苏联抓获送进战俘管理所,至此,两条情节线也顺利交汇。


02、影像风格上,别具匠心的场景设计、色彩与光影构建,赋予影片独特的美学价值

作为一部囊括奥斯卡多项技术大奖的电影,《末代皇帝》的成功,同样离不开美术、服装造型、摄影等部门通力合作所打造出的独特美学风格。

以影片刚进入回忆线的第一场戏为例。不到三岁的溥仪被接进宫,这时,在装扮成仙女财神的宫女的簇拥下,面色惨白可怖的慈溪宣布由溥仪继承大统,随后咽气“升天”。

整个场景设计透露着一丝诡异甚至恐怖的氛围。尽管不乏西方人对中国的刻板印象,但这种气氛的营造却是相当准确,展现了一个行将就木的封建帝国腐朽糜烂的气息,再加上从幼年溥仪回忆视角切入,更增添了一种超现实的梦幻感。

而影片前半部分的宫廷戏几乎都围绕在这样的一种氛围之下,从场景、服装道具,再到妆发设计,影片在考据现实之上却又不被束缚,尽情发挥想象力,营造出一种超现实的风格。可以说这符合了自16世纪在西方掀起“中国热”风潮以来,西方人眼中颇有“东方神秘主义色彩“的中国。

除了在场景设计上的别具匠心,影片在对光影的塑造同样也是教科书级别的典范。

在把《末代皇帝》视觉化的过程中,摄影师维托里奥·斯托拉罗有意识的用不同色彩基调来展现溥仪从皇帝到最终成为一个平民百姓过程中的不同人生阶段。

战后的火车站以及监狱的段落,摄影师营造出了一个黯淡失色的世界,以灰蒙蒙低饱和度的绿色为主基调,来展现溥仪沦为阶下囚时压抑的情绪。

同时,摄影师通过溥仪割腕自尽,借由红色血液转入溥仪的回忆视角/在最初的记忆里,世界是由红色和黄色构成的,充满光明和炽热,但又显得那么朦胧和不真实。所有人包括父亲在内都对自己三跪九叩,但这种名义上天下共主的皇帝身份,也仅仅是停留在不切实际、自欺欺人般的幻想中。

而当溥仪被逐出皇宫,成为日本人傀儡时,影片转为了蓝色基调。作为自由、理性的象征,蓝色也代表了步入中年的溥仪,理想破灭回归了现实,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生所在追求的自由、权力不过是一场幻景。

所有颜色结合在一起便是白色,在被大雪覆盖的环境下,溥仪得到了特赦通知。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他也终于可以返璞归真,在某种意义上,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自己的自由。

除了善用色彩表达人物心境,斯托拉罗也擅长用光影来塑造人物,并尽可能的不着痕迹,就好像真实的自然光一般。

为了展现溥仪在幼年时被与世隔绝的状态,摄影师有意识地避免给溥仪打直射的荧光,营造出一种伞或屏障的效果,就好像阳光从来照不到溥仪身上一般。

而英文老师庄士敦的到来,仿佛为溥仪的内心打开了一扇通往外界的窗户。摄影师在这部分剧情用了硬的阳光和伴随阳光产生的影子,这些阴影也一直伴随着溥仪的一生。而当溥仪错误的选择投靠日本人时,又用了低调的照明来制造巨大的隐约可见的阴影。而摄影师正是别具匠心地通过光影的塑造来契合人物在不同场景下的状况和心境。


03、主题呈现上,从旁观者视角来塑造溥仪人物形象,展现了西方普世价值观下更深一层的人文关怀。

① 蝈蝈和门的意象象征了溥仪想要冲破牢笼却又无力抗争的宿命。

尽管这部电影有许多不符合史实的地方甚至让不少国内观众觉得”别扭“。但要注意的是,当时的中国电影市场并不发达,这部电影主要面向的是不熟悉中国历史的欧美观众,不管是全英文对白还是更符合西方普世价值观的改编,都可以看出这部电影是以西方人的外人视角对溥仪的人物形象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历史上溥仪无疑是战犯、国家民族的罪人。而电影中的溥仪,更像是一位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普通个体,想要追寻自由,却又一次次的被关进牢笼。

片中,蝈蝈做为重要意象反复出现,象征着溥仪向往自由而又求之不得的心境。

小溥仪登基这天,殿外的大臣们对其三跪九叩,而小溥仪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在发生着什么的,只是怀着孩童向外自由的天性,被门口明黄的帘幕吸引,朝着殿外跑去。逆光背景下,衬出溥仪幼小的身躯,仿佛一只提线木偶般无力主宰自己的人生。

殿外,大臣手上被困在盒子里的蝈蝈吸引了溥仪,也成为了溥仪人生的象征。而在片尾。溥仪作为普通公民来到故宫,在太和殿的龙椅后面重新找出了当年装着蝈蝈的盒子,交给了带着红领巾的孩子。孩子打开盒子,已经在里面关了几十年的蝈蝈依然活着,缓缓从里面爬出,而镜头一转,溥仪已经不见了踪影。

影片结局用了颇为超现实的手法来隐喻了被困在牢笼里一生的溥仪:年少时,他一直想摆脱囚禁自己的紫禁城。而当他被赶出紫禁城之后,他才意识到,更大的牢笼在于自己的内心——他要自由却又放弃不了皇帝的身份,于是他主动投靠日本人,但终究只能成为傀儡。随着满洲国的覆灭、新中国的成立,溥仪经历了从皇帝到阶下囚再到被特赦成为普通公民,犹如过山车般的人生变故。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重回故宫,回到了当年的家。在这一刻,他可以说真正摆脱了”皇帝“这个束缚了他一生的身份,获得了内心的自由。

门,作为影片中另一个重要意象,寓意着向往外界自由的溥仪一次次被人生的牢笼挡在了门外。

自幼离开父母,被囚禁在紫禁城的溥仪,对乳母有着近乎病态的生理和心理上的依恋。他到了8岁依然要吸乳母的奶。而当乳母要被送出皇宫时,溥仪一边奔跑一边呼喊着乳母的名字追出去。然而,紧闭的城门挡住了他的去路。

而当溥仪的生母去世时候,想外出探望的溥仪又一次被挡在了门外。他愤怒的将宠物小白鼠摔死在城门上,仿佛是在意念中给受困的自己做出了一种极端的了结。

第三处“开门”的呐喊发生在几十年后的伪满洲国。妻子婉容在生子之后被日本人强行转送到疯人院,溥仪再一次追出去又被挡在了门外。但这一次,溥仪却显得出奇的冷静,只是颤抖的说了句“开门”,便作罢。哀莫大于心死,此时的他终于明白,无论自己怎样挣扎,注定只是一个傀儡,甚至不能掌握开门关门的权力。

三次关门的隐喻,从向往自由的少年到被命运磨平棱角的中年,溥仪终于向命运低了头。

② 一个注定被时代抛弃的封建帝王,一个在求而不得中被迫成长的巨婴

口欲期:指婴幼儿时期处于一种完全不自立的状态,依赖母亲或其他养育者生活。基本没有行动能力。(弗洛伊德)


影片通过明示和暗示的方式,通过溥仪十岁还需要吸乳母的奶、以及作为战俘劳改时毫无生活自理能力连系鞋带擦牙粉都需要人帮忙等场景都可以看出。某种程度上,溥仪身心依然停留在了口欲期未曾成长,成为了一个巨婴。

婴儿是完全以“自我中心”的,存在着自己即世界、自己即上帝的错觉和假象。尽管随着满清灭亡,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天。但在小朝廷里的溥仪仍然成长在虚幻的假象中,周围人只告诉他是皇帝,想做什么都行。他不记得母亲,所有人都不敢看他,胞弟和父亲见了自己也得三跪九叩。在这种巨婴思维下,溥仪得知自己只是傀儡的真相后仍然不愿意接受现实,甚至在被赶出宫后又主动投靠日本人。以自我为中心的“中国人背叛了我”的理由来为自己辩解。

”越不能生活自理越是贵族“。封建社会,贵族的特权建立在对平民的剥削上,而平民又需要贵族的施舍来生存。贵族和平民之间正是形成了这样一种近乎病态的互相寄生关系。对于老百姓来说,溥仪这样的贵族既是吸血者,也是寄生虫。

影片中,有意识地把庄士敦设置为了“西方救世主”式的形象,他让溥仪接触到了外面的世界,开始向往自由。溥仪也曾经有机会摆脱牢笼,但却又主动选择回归了让自己厌恶并想要逃离的牢笼。这种牢笼无形中给了溥仪安全感,作为巨婴的他已经对此产生了依赖性。

对于婴儿来说,这种自我为中心的假象的破灭,始于和母亲的分离——即哭闹不能阻止断乳和母亲陪伴程度的减少,借此形成人、我的区分,并开始形成“自我”的概念与意识。乳母、生母、妻子的相继离去,门一次又一次的不受自己控制的关上,溥仪也终于认清了事实,抛弃了幻想。

随着伪满州国的破灭,再到成为阶下囚并获得特赦。在新中国,溥仪终于以另一种方式迎来了新生,不管以主动还是被迫的方式,他终于可以摆脱病态的寄生关系,不再是一名巨婴。他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积极改造获得了特赦。他可以凭自己的劳动来维持生活并且获得尊严,而不是靠那个早已被时代抛弃,像牢笼一般囚禁自己一生的皇帝身份。

写在最后

《末代皇帝》正是这样一部从西方人视角重新解构了溥仪一生的电影。尽管为了迎合西方市场,进行了一些并不太符合史实的艺术化加工。而且不乏对中国的一些刻板印象描绘。但我们不能因此就低估了这部电影的艺术价值和魅力。这篇文章我便从三个方面谈了一些我关于这部电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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