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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巨轮碾碎了他们的梦,而《暴雪将至》是献给那一代人的挽歌

作者:小太爷

有人认为《暴雪将至》是一部平庸的悬疑片,也有人认为这是低配版的《白日焰火》,更有人认为这分明就是《杀人回忆》的临摹。但在我看来,这些先入为主的偏见在很大程度上掩盖了这部电影在情感表达上的锋芒,以至于许多人忽略了构建整个故事的时代底色。高高树立的围墙、熙熙攘攘的工人以及连绵不绝的阴雨,《暴雪将至》用这样一幅图景向观众展现了一段属于1997的集体记忆,而体制便是这一记忆中的重心。

电影用一起连环杀人案作为剧情发展的明线,在这条明线上活动的便是故事的主角余国伟,他是一名游离于体制外的保卫干事,尽管工作表现优异,被人们称之为余神探,但始终得不到警局工作人员的认可。而故事的暗线则是囊括整个故事的时代巨轮,无论是工厂中拥有正式身份的工人,还是像余国伟这样的外部干事,他们都是这一时代中的小人物。而当他们在体制内偏安一隅或者在体制外苦苦挣扎时,谁也没想到在寒潮之下,体制会从内部开始崩塌。

努力便能活的精彩

这是他的信条,也是世界的圈套

在工厂内,余国伟一直与那些小偷们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而在这个游戏中,最难防范的便是同事的背叛,但最容易出现的也是同事的背叛。比起那些生产线的工人,他们这些保卫干事所做的工作与工厂效益并无直接关联,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一直处于被边缘化的位置,没有体制保障,也没有升迁的渠道。于是,漏洞便从内部产生。但余国伟与他们不同,面对这样一份看似没有出路的工作,他坚信自己的努力会被体制所认可,他将自己的目标深藏于心,如同一个挑食的猎人,等待最终猎物的到来。

只要努力,便能活得精彩。脚踏实地的余国伟迫使自己接受这样的信条,但这一信条成立的底层逻辑在于:在你拥有努力的决心与能力后,外部环境能够提供给你施展拳脚的舞台。拥有前者容易,而得到后者艰难。这便是成人世界为所有努力的人所设下的圈套,那些站在成功领奖台上的既得利益者,无不鼓吹努力是所有成功的前提,但有多少人会承认自己的成功是源于时代的幸运,又有多少人能够记得那些退场者的溃败是源于时代的不幸呢?

尽管身边的人吹捧余国伟应该向上爬时,余国伟清醒地认识到要想向上爬他需要的舞台不在这个工厂,所以他拼命的参与到那一起连环杀人案的调查之中。这是他的聪明之处,但遗憾的是,他越是聪明,这个圈套便会将他套得越牢。当警察提醒余国伟要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余国伟仍然固执地认为他还有机会,但现实是他没能等到这个机会,却先得到了自己的下岗通知。

梦想、信条、圈套,在现实露出它狰狞的一面时,这三种毫无相干的概念便融为了一体,依附于时代的小人物终于认识到自己只不过是跟随这艘巨轮向前漂泊的浮萍,有人贴上了甲板,但禁不住雨吹浪大,还有人只是攀附在船底,但又无法生根,最终只有浮于水面,任由汹涌的浪流所摆布。

不可逆转的寒潮,击溃了体制内外的安逸

暴雪将至,这是电影的名字,也是对那一时代的背景描述。大雨夹杂着寒潮贯穿了整个故事所发生的场景,这是暴雪降临的前兆,而其背后所影射的便是体制化改革所引发的下岗潮。那是一场早有预兆但只有少数人相信的“大雪”,往日彻夜轰鸣的工厂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慢慢生锈,而笼罩在工人们头顶上的那片乌云却愈积愈浓。事实上,那一起发生在明线中的连环杀人案便是这团乌云压抑人心后的一个现实表征。

当下岗通知如同雪花一般降临到众人头上的那一刻,众人似乎还来不及做出恰当的反应,只是觉得这一切如梦如幻,这是真的吗?等到头顶的雪花融化,众人便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因为它抽走了所有人的安逸。这种安逸不仅仅是体制内按部就班的生活,还有体制外的人对体制内保有的诸多美好想象。在寒潮降临之前,体制内的人是体制外的人所憧憬的对象,而体制内部的崩塌便意味着他们将失去长久以来所奋进的目标,而对于体制外的人来说,这一目标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信念所在。

历史的齿轮突然用另外一种方式转动,那些下岗的工人如同被卸下的螺丝钉,在失去了依附的钢筋水泥之后,他们有多少人会被回收,又有多少人会被遗弃?历史的残忍之处就在于,这些问题的答案将被时光所掩埋,甚至抹去。《暴雪将至》架设了这样一座小城,它看到了个体在面对时代的浪潮时,所表现的不安、惶恐与愤怒。从一名嫉恶如仇的保卫干事,到一名失去理智的杀人犯,余国伟在寒潮之中逐渐失控,这样一种人格颠覆所表现出来的张力便是那个时代给那样一批人所带来的阵痛,而安逸了太久,痛苦所带来的恐惧便会无限放大。我想这便是这部电影之所以让人感到压抑的一个重要原因。

梦想幻灭之后,前进才是唯一的出路

如果要在这部电影中找到一丝温存的话,我想那便是余国伟对梦想的执著,以及对信念的坚守。他心中有大义,他也相信人能通过正道来完成自身命运的蜕变,所以他从不借用职权来偷取工厂的利益,但当这种执念在现实中无法得到相应的回报时,这便成为了他的心魔。正因如此,他最终选择将暗恋他的燕子作为诱捕杀人犯的筹码,尽管他自称有能力护得燕子的周全,他与燕子都清楚,这种铤而走险的做法本身就是一种出卖他人信任和感情的罪恶。

人性在高压之下滋生出了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荆棘,它刺痛了自身的灵魂,也沾满了他人的鲜血。梦想幻灭后,所有的努力、牺牲、罪恶都化作了冷至极点的雪花,不断地拍打梦中人的肉体与灵魂,以让他认清这世界最露骨的真相。余国伟是一个为梦而痴的小人物,他曾有他的自信,他也曾有他的卑微,最重要的是,他曾相信通过努力能够抹去他的卑微而光荣地展现自己的自信。但致命的是,他误判了一个时代的变迁。

大雪来临,它不仅压垮了那些于安逸中沉睡的麻木之人,也击溃那些奔着安逸去的执念之辈。任凭你剑拔弩张,历史的巨轮终将碾平那逆势而为的棱角,无论是体制内的工人,还是体制外的余国伟,他们所信奉不过都是一个腐朽的观念,即依附于体制才是人生的唯一出路。但瑞雪过后,预兆了一个新的丰年,新的运转机制推动了整个社会继续向前迈进。世界不会为一群脱离未来发展趋势的人停下脚步,这是世界的冷峻之处,但也是这个世界的活力之源,要想永远站在时代的巨轮之上,只能通过不断地更新与扬弃以确保自己走在前进的道路上。

余国伟,这个“余”可以是余下的余,也可以是多余的余,只有能洞穿时代特征的人,才有能力不被世界所抛弃。


历史的巨轮碾碎了他们的梦,而《暴雪将至》是献给那一代人的挽歌。

通过记录这样一个时代变迁的节点,人们认识到体制转型给当事人所带来的阵痛,但这种阵痛所掀开的却是一个崭新时代的开端。当镜头聚焦于余国伟所遭遇的梦想幻灭时,我们可以感受到那种于无声处歇斯底里的怒吼和挣扎,进而心生悲悯。但我们在看到时代无情的同时,也不能否定时代进步的成果。

暴雪将至,但春天一样会带来,时代的进程纵使曲折,前进的趋势也不会因眼前的困境而逆转。

拨开云雾,便是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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