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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偷家庭的尴尬:盗贼行窃时突发病死亡

   家中发现了贼,陈宇本能地一边控制住贼一边让年幼的儿子报警。不料警察赶到时,对方因诱发心脏病死亡。陈宇因此惹上了人命官司,先后3次被羁押后再取保候审。更令他想不通的是,死者家属还向他索赔81万余元。

   案件曝光后在网上引起热议:我们究竟应该怎样“适度”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大吃一惊:家中撞见陌生男

   2019年7月18日,陈宇终于拿到广西壮族自治区桂林市象山区人民法院“无罪释放”的刑事裁定书,至此,他已经三进三出地在看守所总共待了70多天:“事情并没有了结,死者家属还要求我赔偿81万多元呢!”

   直到7月30日,法院驳回死者家属的附带民事诉讼请求,陈宇和妻子李凤的心才算彻底放下:“在家里抓贼天经地义,终于有人为我们主持了公道!如果再有人敢闯进家中,我一定还会先想办法控制住再报警……”

   陈宇和李凤都是浙江丽水人,夫妇俩带着正在读初一的13岁儿子在桂林经营禽蛋生意,店面位于西门菜市附近的一条巷子里。



   2018年7月10日,李凤回浙江老家去了。晚饭后,陈宇带着放暑假的儿子乘着夜色到禽蛋市场进了一些货。父子俩于23时30分左右把货运到家门口,然后挥汗卸货。十几分钟后,陈宇进屋上洗手间。儿子在外面看货,让陈宇顺便把他落在家里的手机带给他。谁知,陈宇推开洗手间的门时吓了一大跳:里面有个精瘦的中年男人跟他四目相对!“我还怀疑是不是进错了洗手间,再一想,没错呀!”

   对方见陈宇有些犹豫,想夺门而出。陈宇反应过来,堵住门大声质问:“你是什么人?躲进我家洗手间里干吗?儿子,快打110报警,就说我们家进了小偷!”儿子当即用父亲的手机报了警。

   对方慌了,摊着双手说:“你们看,我什么也没偷到。”陈宇家里或多或少有点货款,他不能确定那人偷没偷,本能地觉得不能放他走,而且儿子就在一旁,他担心那人狗急跳墙把目标对准儿子,于是扑上前扭住那人的胳膊。

   案发后才搞清楚,那人叫黄林,桂林乡下人,系吸毒人员,有盗窃和赌博史,曾坐过几年牢。黄林家境贫困,有八兄妹,他排行老大,长期以来都是村里的帮扶对象。黄林来桂林“闯世界”,在市区租房住,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家。至于他在外面做什么,如何生活,家人并不了解。

   拉扯之间,黄林踩中了地上的鸭蛋,两人同时滑倒。陈宇压在了黄林的身上,便顺手用黄林的衣服蒙住他的头,尽可能地控制住他。黄林拼命挣扎,并威胁道:“我进去很快就会出来,你是做生意的,我不会放过你……”见他做贼被抓还这么猖獗,陈宇很生气,往他腿上打了几下。这时,黄林说有些喘不上气来,陈宇就稍稍松开。不料,黄林刚透几口气后又开始拼命挣扎,这时儿子的手机也从黄林的右裤兜里掉了下来。儿子拿过自己的手机一看,已经关了机。陈宇更火了,再次将黄林按在地上……

   警察到达现场后,发现黄林脉搏十分微弱。桂林市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抵达时,黄林已无生命体征。

   

目瞪口呆:抓贼惹上人命案

   桂林市公安局象山分局的法医对黄林做了尸检,出具的鉴定意见通知书上记录:“经鉴定,死者黄林符合胸腹部受到挤压及心脏病导致急性呼吸循环功能障碍而死亡。”

   2018年7月11日,陈宇涉嫌故意伤害罪,被桂林警方刑事拘留。陈宇的儿子当场吓哭了,打电话给李凤:“妈妈,你快回来,爸爸被警察抓走啦……”

   李凤一回到家,黄林的家属就找上门来:“就算黄林犯法了,你们可以交给公安机关处理,凭什么私自就将他打死了?”李凤哭笑不得:你们家的人做了贼居然还理直气壮,这算什么事啊!李凤带着儿子再三解释说,当初丈夫就是想把黄林制服后交给公安局处理的,谁知道他有心脏病。一般人被压在身下根本不可能致命,警方的鉴定意见通知书也说黄林死亡的根本原因是心脏病,所以这是个意外事件。

   但黄林的女儿表示,她从未听父亲说过他有心脏病,也没见父亲吃过药:“好好的一个人被你们打死了,他上有老下有小的,你丈夫除了要以命抵命,还必须赔偿我们经济损失!”

   警方在讯问陈宇时,他也表现得有些后悔:“有小偷闯入家里,我觉得所有的人第一反应就是控制住他再说。我也是这样做的,然后让儿子用我的电话报警。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心脏病,要知道他会死,我就让他走了,哪怕再送他一筐鸡蛋都行!”抓小偷抓出个人命官司,陈宇感觉自己倒霉透了。

   当年7月17日,象山区检察院以“证据不足”为由,没有批准公安局逮捕陈宇,随后陈宇被取保候审。

   “‘证据不足’,一方面是说我和儿子涉嫌故意伤害罪将黄林致死的证据不足,另一方面法院认为黄林到我家是盗窃的证据也不足,对方的律师坚称这一点,而我们也确实拿不出过硬的证据来证明。”

   原来,见人死了,陈宇和儿子都慌了神,所以在第一次做笔录时,未成年的儿子早就蒙了,警察问一句他答一句,根本没提自己的手机从黄林的裤兜里掉出来的事。而俗话说“捉贼要拿赃”,没有赃物,你凭什么说人家是小偷?因此黄家人坚称陈宇说黄林是小偷为“无中生有”:“你们必须给黄林恢复名义!”而当陈宇的儿子再去警局作情况说明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两个月,手机上的指纹早已抹去了,而且他既是陈宇的儿子,又是被告,他的证言效果也非常有限。

   于是,黄家委托律师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起诉状,要求追究陈宇父子刑事责任的同时,还提出了经济赔偿:“请求依法判令被告人陈宇赔偿原告方死亡丧葬费33228元,家属参加后事的合理支出10000元、死亡赔偿金692980元、被抚养人生活费25130元、精神抚慰金50000元,共计811330元。”

   此事传开后,网上一片哗然:“这家人太过分了,偷人家东西不成,还好意思索赔!”“按他们家这样的逻辑,看来以后再遇到入门盗窃,只能躬身相迎了。”

   2018年8月底,警方再次以涉嫌“故意伤害罪”羁押陈宇。临去看守所前,陈宇对妻子交代说:“老话说‘死者为大’,法庭出面调解时,你要多说点好话,给他们道个歉,根据我们家的实际情况能赔就赔他们一点。”李凤也表示同意。

   谁知,法庭出面进行民事调解时,黄家来了一大群人,而李凤只有一名律师陪同,因此她原本当面给黄家人表示赔礼道歉的打算就取消了。当黄家提出要赔偿81万余元时,李凤表示自己只能支付3万元丧葬费。而黄林的家属则称最少也要给出诉讼状上六折的赔偿金,即50万元左右。李凤表示无法接受。

   几个月后,法庭再次将双方叫到一起调解,黄林的家属将赔偿金额降到了20万元。李凤则表示最多只能给6万元:“我们是出于人道主义和同情心才给这笔钱的。而事情的起因是他到我们家偷东西,因此如果说赔偿,我不承认,难道当小偷还有理了?”

   李凤13岁的儿子也感到困惑不已,他几次追问李凤:“妈妈,难道我们在家里抓小偷也错了?以后再遇到小偷进我们家,到底抓还是不抓?万一他又有病呢……”

   当年9月12日,象山区人民检察院仍然认为证据不足,将案子退回警方补充侦查,随后陈宇再次被取保候审。

   2018年11月23日,象山公安分局侦查终结,第三次以陈宇涉嫌“故意伤害罪”将案件移送桂林市象山区人民检察院。2019年2月12日,检察机关仍认为证据不足,但此次没有将材料退回,而是延长审查起诉时间15日。

   

大快人心:犯罪事实不存在

   2019年2月28日,象山区检察院以“过失致人死亡罪”对陈宇提起公诉,陈宇再次被羁押起来。庭审时,控辩双方争论激烈。控方的主要意见是虽然黄林深夜潜入陈家有错在先,但陈宇在处置过程中显然“方法失当,用力过猛”,最终导致诱发黄林心脏病发作死亡,所以应该追究其刑事责任。

   辩方的主要意见是,黄林深夜潜入陈家行窃,有错在先,陈宇对他实施控制并让儿子报警,是正当行为,合理合法。至于黄林的死,主要原因是他有心脏病,而作为陌生人的陈宇不可能知道他有心脏病。如果说是陈宇在控制黄林时用力过猛诱发黄林心脏病是过错的话,那么这个过错也是黄林深夜潜入别人家行窃而引申出来的,因此,陈宇无罪。

   法庭当日宣布休庭,没有作出判决。2019年4月25日,陈宇再次被取保候审。

   近年来,从于欢案到昆山反杀案,再到河南瓜农赔偿偷瓜贼“破皮钱”……多起案件因为司法裁定的公正问题而引发舆论聚焦。2019年7月初,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和公安部联合发文,要求各地在处理侵入性案件时,要考虑到伸张正义和公民合法权益的保护,并根据常理常情考量正当防卫制度的司法适用。最高人民法院原常务副院长沈德咏还举例说,在司法实践中,有司法工作人员会以“对方打了你,但并没有打伤你,你却把他打伤了”等为由,认定防卫人的行为构成防卫过当。这实际上是混淆了正义与非正义的概念,陷入了“对等武装论”与“唯结果论”的认识误区,而非基于常理常情做出的判断,显然是不公正的。

   在这种形势下,2019年7月17日,象山检方以“不存在犯罪事实”为由,决定对被告人陈宇撤回起诉,象山区人民法院经审查后准许撤诉。陈宇当即被无罪释放,“但事情并没有完结,因为黄林的家属还在起诉我们要求赔偿81万多元呢!”

   终于,7月30日,象山区人民法院驳回陈宇抓贼致死案黄林家属附带民事诉讼。至此,陈宇夫妇才感觉到一片阳光灿烂!

文:刘 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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