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中有这样一个故事，人类联合起来想兴建一座能通往天堂的高塔。为了阻止这一计划，上帝让人类说不同的语言，使人类相互之间不能沟通，计划因此失败，人类自此各散东西。

《陈情令》里的遗憾，总能触动我们的心怀。原本人与人的相交，该是怎样的幸运啊，可是，相契却是如此不易。很多时候，我们不是不知道爱，而是不知道如何去爱，于是，才有了那么多的故事，那么多的痛苦。再读《陈情令》，读蓝湛，读薛洋，读江晚吟，读蓝曦臣，读那通天塔下的无奈和忧伤。

01

蓝湛与魏婴——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蓝湛与魏婴的相识，是冰与火的不期而遇。魏婴的明朗，缓缓地融了蓝湛心底的坚冰，并将他丝丝缠绕，无处可逃。

蓝湛的冷是与生俱来的，他习惯了静如枯禅。突如其来的情动，搅乱了他的心海，让他不知所措。这种感觉太过陌生，让他害怕。于是，哪怕心里早已丢盔卸甲，他也要做出更疏离的样子拒绝魏婴的靠近。

明明喜欢搜寻他的身影，可一见他追来，立刻转身；明明喜欢他唤自己的名字，可一听见他的声音，总是回一句“无聊”。明明暗暗欢喜地藏起他为自己画的小像，可人前却从不对他稍加辞色。

他以为，这样他就能将自己保护得很好。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抗拒根本无法抵制诱惑。就这样，渴望着、畏惧着、试探着、逃避着，心在不断的撕扯纠缠中，越陷越深。

其实，蓝湛是一座冰封的火山，一旦烈焰燃起，注定会焚尽自己。遗憾的是，在云深不知处，没有人教他如何去爱，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

魏婴修炼诡道术法，他忧心如焚。但他不知道怎样让魏婴明白自己的想法，只是努力地想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他。他想带他回姑苏，那样有蓝家的庇护，总会得一时的安宁，有他在，定能助魏婴控制心魔。殊不知，他的质疑责问与步步紧逼，反而将魏婴步步推离。

那时的蓝湛爱得茫然，他不知道，在自己与魏婴之间有一座通天塔，他们无法越过，他懂魏婴，可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魏婴知道他懂他，所以最后只能看着对方转身，然后两人相背而行。

魏婴死后的16年，是蓝湛最苦最痛最寂寞的16年。但也幸好有这番生死情殇，他终于读懂了自己的心，只是，那时，明白之后的蓝湛已经没有机会了。

02

薛洋与晓星尘——自古多情空余恨，明月曾照暗沟渠

义城篇中，尘埃落定时的最后一个镜头让人心口发疼：薛洋倒在血泊里，侧过头，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微张的手掌，那里孤零零地躺着一颗早就发黑的糖。

那是晓星尘给他的。从知道他爱吃糖后，每天早晨，都会有两颗糖放在他的床上等他，从未间断。这是最后一颗，已经藏了数年，他一直好好地收着。同时藏下的，还有那带着笑在光晕中缓缓走来的晓星尘。

薛洋知道，他与晓星尘，是天底下最不可能成为朋友的人。因为他是行走在人间与地狱边缘的黑暗使者，是滴落在世间的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没有色彩，没有温度。而晓星尘，是落入凡尘的星子，干净得像皑皑雪峰上盛开的白莲，容不得半点污秽。

他从心底里恨着晓星尘，不是因为曾经的仇怨，而是晓星尘的干净刺痛了他的眼，让他在晓星尘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丑陋与不堪。但是，他又贪恋着晓星尘笑容里的温暖，因为那是他自己从来不曾拥有过的，也从来不曾得到过的奢望。

他与晓星尘的相遇只是一个梦。他小心地呵护着这个梦，不让自己有醒来的那一天。

薛洋是一个可怜人，他在仇恨中长大，记忆里从来就没有爱的味道，所以他不懂什么是爱，如何去爱。他贪恋着这份温暖，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守护这份温暖。于是，他想着，是不是把晓星尘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这个梦就永远不会醒了。

于是，他欺骗眼盲的晓星尘，将无辜的村民当成邪祟诛杀；他让看不见的晓星尘将霜华刺入了宋岚的胸口。

当梦终于破碎的时候，薛洋害怕了。他歇斯底里地痛骂着，狂吼着，宣泄着自己的愤怒和恐惧，将血淋淋的伤疤一个个无情地揭开，他要让晓星尘明白，你再也不是曾经的明月清风了，你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的蠢货。他要看到晓星尘崩溃，因为他自己已经崩溃了。但是，他没想到，晓星尘会选择死亡。

其实他一直都不明白，晓星尘死了，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愤怒，为什么会那么悲恸！他疯狂地寻找锁灵囊，搜集晓星尘破碎的灵识，等待机会去修补；他一直不愿意离开死气沉沉的义城，一直等着那个白衣道长再次翩翩走来。

“我骗你的你都相信了，我不骗你的你为什么就不信呢？”在黑暗中长大的薛洋又怎能理解，横亘在他与晓星尘之间的，并不只是仇恨。

03.

江晚吟与魏无羡——从此云梦是他乡，望尽余生只一人

云梦是前世的魏无羡安放灵魂的地方，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真正放下一切，做回那个三岁的羡羡。因为这里有他熟悉的莲花，最爱的姐姐，和一起长大两小无猜的江澄。

除了蓝湛和师姐，江澄是第三个最把魏无羡放在心里的人了。魏无羡并不是江氏血脉，而江澄却自始至终都把他当作血肉至亲。少年无忧时，兄弟俩形影不离，他关心着魏无羡，担心着魏无羡，魏无羡闯祸，他就去替他收拾各种烂摊子。虽然他说话喜欢夹枪带棒，但自小你争我吵闹出的情意是真挚的。

江澄并非阴骘之人，相反，他心底永远为魏无羡留着一份柔软。但可叹的是，他从不知该如何表达他的这份关心，总是带着孩子般的任性，在一次又一次的讥讽中，将自己的关心弄得面目全非。

不夜天一战，魏无羡身死，其他世家都在执酒欢庆，只有蓝湛和江澄心头一片狼藉。蓝湛失去了一生所爱，而江澄则是失去了一切，家、父母、姐姐，还有兄弟。至亲五位，余生一人，那时，有谁能在悬崖边抚慰他的孤独与疼痛呢？

十几年，他带着陈情四处寻找，从未放弃。清河街头，一见那遇狗狂奔的身影，就毫不迟疑地确定了魏无羡的身份，这得是多深的执念才会有如此敏锐的直觉啊。

他应该是要恨魏无羡的，可是又无法割舍已经缠到骨子里的那份情。也许他内心深处甚至有了一丝庆幸，魏无羡还在，这个家就算不得彻底毁了。

他很想知道这么多年，他究竟去了何处；很想跟他讲讲，自己一个人支撑着云梦有多么的艰难；很想问问他可否留下，然后从他那里得到一个承诺，这世上是否还可以有云梦双杰的传说。

江澄不是没有机会的。可惜，江澄不是蓝湛！经历生死之后，蓝湛终于明白了要怎样去抓住一个人，而江澄，仍是不懂，他学不会如何去留一个人的心，不明白如何去做才是正确的选择。

于是，他用狗，用紫电，用他色厉内荏的凶狠咆哮和刺得人体无完肤的毒舌，唯独不知道要捧出自己的一颗本心。最后，他得到了魏无羡的愧疚，得了他的一声“对不起”，却得不到他的承诺，只能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蓝湛。

他真的想不明白，他为魏无羡做了那么多，为什么最后站在魏无羡身旁的却不能是他这个兄弟。

观音庙前，他眼睁睁地看着魏无羡与蓝湛离开，脸上满是寂寞。他想追，却又不会去追。他的心底藏着一个秘密，可这个秘密他已经藏了半生，是永不会说了。

04

蓝曦臣与金光瑶——暗世浇漓蒙朔月，花尽敛芳徒恨生

蓝曦臣曾说，蓝忘机一生雅正端方，所犯的唯一的一个过错就是魏无羡。那时，他没有想到，他自己一生所犯的唯一的过错，会是金光瑶。不同的是，蓝忘机错得对，而他，赔上的也许会是自己的后半生。

蓝曦臣一直无条件地信任金光瑶。在他的心里，那是一个和善温婉的君子，永远都带着浅浅的微笑，有着水一般的清澈与柔韧。他怜惜金光瑶的身世，却不因此而看轻他，甚至与他结为异性兄弟；他记着金光瑶对他的好，便也毫无保留，将一枚云深不知处的通行玉牌交付于他。

他以为，他们的相处，就像春风与山泉的相遇，月光与林霭的相约。他以为，金光瑶是金家难得的一股清流，他可以视他为一生知己。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他蓝曦臣也不过是金光瑶手中的一枚棋子，在偌大的棋局中被放在了重要的位置。

穷奇道截杀魏无羡，是金光瑶暗中布下的局，而邀请魏无羡的拜帖是蓝忘机写的；一直深藏在禁室的《乱魄抄》，成了大哥聂明玦的催命符，而打开云深不知处大门的那枚通行玉牌，是自己送的。

他没有想到，那个每次见到他都会大礼参拜，自己百般信任的人竟是个撒谎无数害人无数，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的万恶之徒。

蓝曦臣的错，在于他没有认清，他与金光瑶其实从来都不是同路人，所以，没有看懂金光瑶性格里的狠绝与毒辣。他的世界很干净，从来没有不择手段，阳奉阴违；而曾在沟渠中求生的金光瑶，却从来不认为做人就该委曲求全。

对金光瑶而言，蓝曦臣是破开他人生阴霾的暖阳。从蓝曦臣那里，他得到的不仅是尊重，更有当年母亲那样的关切。他了解蓝曦臣，把他看得很透，所以他是真心敬重依恋这位二哥，努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都绽放在蓝曦臣面前，不让他看见自己的阴暗。他不会害蓝曦臣，但并代表不会利用他，因为，在金光瑶看来，这两者之间并无冲突。

但是，当朔月穿胸刺过时，金光瑶不知是否会幡然醒悟，这样的他是永远不能与蓝曦臣并肩而立的。蓝曦臣是高悬云端的皎月，而他，是开在暗夜里的罂粟花。

金光瑶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眼太过复杂，他不会后悔自己犯下的种种恶行，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但是对蓝曦臣，不知他是否会后悔倾尽了自己的全部温柔。我想，应该也是不悔吧！

而蓝曦臣，在最后被金光瑶推开时，不知是否真的读懂了他，若真懂了，恐怕他的余生，从此凛若三冬。那声“阿瑶”再也不能喊出了。

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我们看尽了《陈情令》里的人情悲欢，却也看不尽生活中的世态炎凉。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方能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所以，人与人之间的每次遇见都是一场美好。可是，我们越是想握紧这份美好，就越是会在追逐中相爱相杀。通天塔不只是在故事里，更藏在人的心底。所以，我们只能坚守宽容，坚守善良，才会筑成那条通天之路。